关于民俗学:……一腔空话
中国民俗学:成长的烦恼中国民俗学总体说来,还是一个朴素的学科,也就是对自己的身世来历、现实地位、存在姿态缺乏自我省察的学科,我们现在无疑做了很多工作,可是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们的目的、价值意义是什么,实际上都不大清楚,也就是说,我们实际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也许有人会说我这是胡说,翻开现行的一些专业教科书,每一本书的《绪言》不是都花了一大片篇幅讲述民俗学的目的、性质、意义和民俗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吗?但这些讨论大多并非基于民俗学学科的历史和现实情境的切身思考,而大多是重复一些陈词滥调,有的是一厢情愿,有的是自欺欺人。我们一味地说自己“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但我们真的做到“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了吗?天知道。
民俗学要对自己之所是有一个清醒的意识,首先要求我们能够跳出学科的圈子,置身于广阔的现实学术版图和长久的学术史脉络之中,惟其如此,我们才能知道自己“原来是什么,现在正是什么,未来能是什么”,知道了自己“能是什么”之后,我们才能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
当年,康德诘问哲学时,循的正是这样一个理路。实在说来,每一个学科在产生之初,就像一个刚出娘胎的孩子,都是迷迷登登、浑浑噩噩的,只有当它经历了康德式的严厉诘问之后,才能洗却乳臭,摆脱稚气,顺利跃过青春期的困惑,才能健康地发展,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在学术版图中占有自己一席之地的学科。中国民俗学目前实际上正处在这样一个青春期,就像早晨八九点中的太阳,充满希望,也面临挑战,如果顺利度过成长的烦恼,大有希望,如果继续迷瞪下去,也可能下半辈子就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民俗学家都知道成年仪式在一个人生命历程中的意义,通过成人仪式,成人意识才被铭刻在个体的生命里,民俗学就需要这样一个成人仪式。以前,我们还有一位慈爱的长者,在长者宽广的胸怀中,我们幸福地宁静地生活着,长得表面看起来白白胖胖,但我们的内功和底气如何,我们自己很清楚,而当我们离开长者的怀抱,必须经历成人仪式的考研和磨炼,才能在学术版图上立住脚,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钟敬文先生在民俗学运动80周年纪念大会做的题为《建立中国民俗学派》的报告,实际上就寄托了先生对我们这些学科后进们快快长大成人的殷隐期望、谆谆叮咛,现在,先生离我们而去,先生的辞世,实际上正是我们学科进行彻底的自我反思的一个契机,大师的离去,既将一些珍贵的历史遗产永远地封存了,也在身后为我们留下了一片难得的自由思考和反省的空间。
悼念不仅是一场庄严的仪式,悼念也不仅为了怀念,悼念还为了思考,只有当悼念转变为思考和在思考基础上的行动,悼念才能称为对逝者事业的继续,前人的生命也才能在未来的事业中得以永生。一个无忧无虑的后生,可能就是通过一场悼念仪式,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忧患和身上的责任,从此脱去稚气,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一个人如此,一个学科也如此。
成人仪式不仅是一次考验、一次磨炼,不仅是割割包皮、切切耳朵、凿掉门牙那样简单,这些肉体的苦难只是一种手段,借肉体的刺激将生命个体从少年的纯朴心境中解脱出来,使个体的意识从与生俱来的宁静安详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真面自己周围的世界,直面自己的命运,从而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成人意识,成人意识是一种和少年意识迥然不同的意识,“少年不知愁滋味”,因为成人登上了高楼,放眼望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着,念天地只幽幽,独怆然而泪下”,成人的意识笼廓历史、现实和未来。
因此,民俗学理论建设的当务之急,大概并非在教科书的层面上翻来覆去地讨论这个学科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等等这些技术性的问题,而是一些比这些问题更要紧的关乎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体论”问题,也就是学科的历史命运和现实处境的问题。一方面,浸入历史,坦然和真诚地、不带偏见和傲慢地承受那些缔造了我们的历史遗产,另一方面,置身现实,切身体会当下文化和现实学术的世态炎凉、风云变幻。一方面是历时的脉络,一方面是共时的经纬,只有切实认识到自己在学术时空纵横中的坐标和轨迹,我们才能确定自己的地位,理解自己的意义,并筹划自己未来的路数和走向。
民俗学在时空两个纬度上的反思都远远不够。一方面,凝望历史,我们的目光还十分短浅,还仅仅至于五四,这方面的两篇博士论文,即赵世瑜先生的《眼光向下的革命》和施爱东先生的博士论文(后者尚未及拜读全文),对五四以来中国现代民俗学的发生发展及其思想和学术背景做了细针密缕的梳理,然而,正是因为我们对五四以来的历史太熟悉了,也太珍爱了,也因为五四一代的身影太伟岸了,才遮挡了我们的目光投向更深邃悠远的过去,以至于对中国本土的民俗学传统还很陌生,张紫晨先生的《中国民俗学史》一书,筚路蓝缕,导夫先路,但张先生的大著还主要限于对中国古代民俗学著述的编年性的排比和罗列,就是在这一方面,此书对中国古代民俗学资源的掌握还远不够全面,话说回来了,我们那一位民俗学从业者敢说自己对中国自己的民俗学资源家底很了解,如数家珍呢?中华文献和文物浩如烟海,那里面有多少值得我们挖掘的宝贝,我们知道吗?(四川出过一本《中国古代民俗学文献》(大概是这个名字吧),简介性质的,小可原有一本,那位师兄借去忘记归还了,请告知,本来三联有卖的,现在没了。书一般,但聊胜于无。)更遑论对中国古代民俗学的学术谱系、思想特色、知识范型、著述方法等等理论品格的深入分析和梳理了。因为对自家的家底无知,于是就自然对邻居的东西左顾右盼,我们的历史目光只达到五四,然后就从五四哪里向左、向右转,转到了英、法、德、美和苏联,错把洋人认做了自己学术上的祖宗,可是,即是我们自己屈尊迂贵,别人愿意认我们这些“外来户”吗?况且,那时,但就民俗学领域而言,外国的月亮也不见得比咱中国的圆(这是施爱东先生的意思,施大侠有一篇文章《民俗学是一门国学》,为什么不贴出来供大家共勉?)(未完待续^)。
[ 本帖由 温柔地思想 于 2002-11-23 22:54 最后编辑 ]
RE:关于民俗学:……一腔空话
温柔地思想 于 2002-11-23 15:26 写道:悼念不仅是一场庄严的仪式,悼念也不仅为了怀念,悼念还为了思考,只有当悼念转变为思考和在思考基础上的行动,悼念才能称为对逝者事业的继续,前人的生命也才能在未来的事业中得以永生。一个无忧无虑的后生,可能就是通过一场悼念仪式,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忧患和身上的责任,从此脱去稚气,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一个人如此,一个学科也如此。
感人肺腑……
刚刚重温经典影片《狮子王》,辛巴从逃避现实到直面现实,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也是这样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很必要,它将决定以后的一切一切……
RE:关于民俗学:……一腔空话
同意温柔君的一些看法,对民俗(或风俗)的重视是中国一贯的学术传统,中国历史上有多少精彩的记录与思考,我们却对之掌握甚少,继往才能开来,望诸位学友在强调现今的田野的同时,是否分一点心智关注一下中国民俗学的历史,没有昨天哪有今天,没有今天也就没有明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家共勉。RE:关于民俗学:……一腔空话
以上诸兄的看法正是兄弟我接下来想说的,只是我没有温柔兄这样的文字能力,你看温柔兄把个小竹子说得唏嘘不已,真个是温柔绝招。我个人认为,象萧放和万建中的研究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他们的视角是独特而有意味的。我曾与泳超兄交换过对于白蛇传的看法,大家的想法出奇地相近,后来有幸读到超兄的硕士论文,大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其实,我自己对博士论文的选题就是这方面的,因为叶老师要我趁着老爷子的健在,清理中山大学这一段民俗学史,我只好把白蛇姐姐束之高阁。
我本来准备清理完中大民俗学史就回去约会白蛇,没想到老爷子又要我继续把后面一段学术史也做了,老爷子的想法虽非我的意愿,但既然老人家开了口,无论我能不能去得了北师大,我都会认真地去完成,我计划这两年努力把老爷子交的活干完,回头还去找白蛇,然后找狐仙……哈哈。
我想说的话都让前面几位兄台给说掉了,就此闭嘴(我的《民俗学是一门国学》就贴在“龙门阵”,温柔兄没注意到而已)。
[ 本帖由 施爱东 于 2002-11-24 10:10 最后编辑 ]
RE:关于民俗学:……一腔空话
施兄,得罪得罪,不知道大作已经贴出了,今天才发现原来坛子已经翻过几页了,小弟眼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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