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宪 发表于 2003-9-8 21:01:15

采风随笔之一

在路上

2003年8月5日上午,我与省民协鄢秘书长,研究生聂达一起,乘一辆租来的桑塔纳车,从武汉向麻城市进发,去大别山老区采访。
10点半钟左右,车行至新洲县仓埠附近,因为修路,车堵得利害。天气热,预报为40度。在车里坐了一阵,一披衬衣老头,腰插一红一绿旗,来往指挥。我暗庆幸,前几天在此处也堵了一段时间,极难受,这次看来当地交通部门已负起责任来了。不过,当车行到单行道口,老者却拦住我们不放,让大货车们过去。正纳闷,一赤膊小伙过来,老者叫他带我们的车子向前开去。再向前行一小段,小伙子指着旁边小路说,这里小车可以绕过去,不然前面要堵很长时间。乃沿此路向前开,是一土路,不宽,但尚可容小车过。不一会儿,到一村口,有四个打赤膊的男人拦住。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说要收费。问为什么,他们说是修路费,司机问要多少,答10元。司机嫌太多,说五元行不,旁边凳上一老者横蛮的说:“那你们开回去。”此处路如此狭窄,车当然不可能转弯调头。司机问:“前面路怎样?”坐在竹床上一赤膊黑壮小伙说:“都是好的水泥路。”行已至此,只好给钱。车开时,竹床上的小伙子对我们嘻皮笑脸地说:“欢迎再来!”前行不远,就是仓埠镇。却见原来跟在我们后面的一辆黑色小车,从另一岔口过来,我们这才醒悟自己上了圈套,这伙人,从拿旗老者到赤膊小伙再到拦路的四人显然是串通好了。
留下买路钱才算过了这一关。不想,仅仅过了一天,汽车又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8月7日上午,我们调查组到了麻城市顺河镇柏树嘴村,小村位于举水河畔,背靠凤凰山,是当时鄂豫皖苏区麻城县苏维埃及红军医院的所在地。村里65岁的老书记朱吉英老人,带着参观了两间青砖房,说这就是当年县苏和医院遗址,房子破败严重,里面已改为牛栏,满地牛屎熏人,插不进足。陪同我们的市委宣传部叶副部长讲:老区经济非常困难,乡镇干部开不出工资,村干部已精减,说是每个月三百块钱,实际上常常拿不到手。市里财政紧张,拿不出钱来维修保护这些文物遗址,中仍任其破败,作些小修补。市电视台的小熊在旁插话,说这房子被原主人卖了,后由政府买回来,去年要倒,市里拨了钱将它维修了一下,但看来还是不行,门楼上部都已塌了。我们爬上凤凰山观看当年的战场和古代遗留的石寨、庙宇,听老支书讲当地传说和战斗的情景,从山上下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钟了。
骄阳似火,我们身上的衣服已不知被汗水湿过多少次。村里经济很困难,我们已定好在镇政府吃饭,大家从山上一路小跑而下,只想快点躲进小车中,毕竟车中有空调,凉快一点。
下了山,出了村,来到靠公路的小河边,忽然从堤边树荫下,走出两个人来。近前一看,原来一个是司机小李,只见他打着赤膊,烤得像个红虾子。另一个是位老乡,穿着白褂子,戴顶草帽。小李对叶部长说,我们上山后,他在这里等着没事,想把车子开到河边洗一下,哪知车子却陷在河沙里了。叶部长看了看车子的情况,问老乡能不能从村里请几个人来帮忙,老乡说他是公路对面村里的人,不是这柏树嘴的,但他们都认识,他可以去报个信。叶部长请他去柏树嘴找朱书记,他急急地向柏树嘴走了。
我们在河中站着,头顶上是中午一点钟的太阳,脚下是晒得烫脚的沙粒。好在水不深,清澈见底,大家都站在水里,汗也象水一样淌下来。清澈的水中小鱼在轻快地游动,勾起了我儿时记忆,不禁在水中摸起鱼来。
不一会,从村里陆续来了三、四个青壮男子。我和叶部长与他们一起,用力将车子前部上抬,小李在车中发动,车轮飞转,沙子和水扬得抬在轮边一个农民的满脸满身满嘴。他跳起来,“呸呸呸”地吐沙子和水。车子纹丝不动。
大家站在车边,七嘴八舌地研究,这时看到公路对面一间房子前有台拖拉机,村里来的人说那是运沙的,车虽马力不大,总可以顶几个人的力气。说着就有个人向拖拉机走去。这时,村中不断有男人向河边陷的车子走来,连先来的,已有七、八个了。
一会儿,只见那拖拉机开了过来,在小车三、四米处停下。开车的是一个约三十多岁的汉子,戴一顶破草帽,穿件蓝褂。他从车斗中拿出一根细绳子,一头套在拖拉机上,一头套在小车上。大家再聚扰来,拖拉机那边两个,小车这边五、六个,叶部长喊着“一二三”,拖拉机直冒黑烟,车子仍纹丝不动。
看来这家伙硬是赖在河中了,叶部长无法,拿起手机接通镇政府,要调查组另一辆车立即来,先将我们接走,同时请村里来的一个30来岁的红脸小伙,先招扶司机吃点东西,在这里等我们派车子来拖。
叶部长安排这些事时,村民们却围着车子在研究,这时我想起这里有两盒当地流行的便宜“龙乡”烟,连忙去取出,向大家敬烟。
不知哪个村民拿来一根茶杯口粗的树干,试着从车子前部穿过去作杠子,两边用人抬杠子,车子前部和拖拉机边用人推,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有人提议去找石头,将车子前轮垫起来。说着就有人向岸边走去,不一会,搬来几块大石头。大家用力抬起车子前部,将石头一边一边地塞入前轮下。
有门!拖拉机司机回到他的车子,将车斗后的墙板卸下来,垫在一个前轮之后,又从车斗中找到一块木板,放在另一前轮后。
大家再次各就各位,两人抬车下树干,三四人在小车前部推,我和另两人在拖拉机两边推,叶部长一声口令,拖拉机“突突”地响,黑烟直窜,小车象病床上被抢救的人一样,突地动弹一下,接着就倒退着离开了沙滩。大家欢呼起来。
我们千恩万谢,村民们都只是憨厚地笑,汗水从他们破帽下黑红的脸上直淌。那个被沙子溅了一嘴一身的农民,脸上、赤膊上的沙子在阳光下晶晶闪亮。
村民们向我们挥手道别,我们坐在车中疾驰,大家都沉默着,也许是太累。我这时突然联想起一天前在新洲仓埠农民乘堵车骗钱的经过,不禁想:这里的村民为什么不乘我们危难之机,向我们索要抬车报酬呢?按说,他们更穷,而且的确付出了劳动。坐在旁边的研究生聂达突然说了句:“究竟是老区!”
我过去一直奇怪:完全没有任何正规军参加,纯粹由组织起来的农民举行的“黄麻起义”,在白色恐怖之中只剩下七十二个人,五十三条枪,却坚持了下来,打出了一块鄂豫皖苏区,打了了红军三大主力之一的红四方面军,走出了共和国的主席、部长和几百名将军。这种结果是偶然的吗?
我想:今天我已找到了答案。

         2003年8-9日晨

夏敏 发表于 2003-9-8 22:52:57

RE:采风随笔之一

陈老师的随笔让人一下子就进入了,学习:))

dada 发表于 2003-9-11 19:41:04

RE:采风随笔之一

能将事情记得这样清楚,并且心生感慨,陈老师仍然书生本色!

夏敏 发表于 2003-9-25 22:50:07

RE:采风随笔之一

绝对赞成。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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