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 发表于 2002-11-28 22:26:35

伍家沟纪行

(2002年暑假去湖北短期采风的一点感想,其实很多与民俗没什么关系,只是我这个城里孩子对农村的一点感想,和对“传说”中的民间文学传承人的初步了解)
                        
我们九八级文学班,几个遗憾之一就是没有得到应得的民间文学采风的机会,以前只有听着96、97级的人讲青海的风情,或听着语言班的人讲着江南方言调查之行,空叹时运不济。可就在毕业在即之时,闻知陈连山要带99级的弟弟妹妹们去湖北采风,我心中喜欢的紧,机会终于来了,可以让我这个民间文学痴迷者好好过把田野作业的瘾。可难的是要去武汉就要提前离校,连散伙饭都不能和大家一起吃了,也没了原来设想的点着蜡烛通宵弹琴唱歌喝酒说仗义话的机会,再一想,想见的人都还能见到,见不到的人,大概我也不会想,走了就走了吧。

上了南行的火车,就已经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能认识很多人,去很多地方,这真是件愉快的事,毕业的惆怅也就暂时放下了。到了六里坪,我和我班的另两个民间文学痴迷者贾静波、王芳辉便选择了加入陈永钊的小分队,告别大部队,去条件最艰苦的伍家沟。与众不同,挑最重的担子,这倒正合我的胃口。

伍家沟号称九沟十八汊汊汊有人家,在一片小丘陵中,散落着它的六个组。好在离的都不远,最远的组也不超过一个小时的山路。去各组采访算不上有什么奔波之苦。只是住的紧张,我和陈永钊住在一个老单身汉家,我们俩挤在一张小床上。用水也是问题,虽然号称九沟十八汊,却没有一条像样的小溪,只在井边的小桥下有一个才没交面的小水坑。那天走了一上午,热的没办法,才在水坑里,和小螃蟹、癞蛤蟆一起洗了个澡。在伍家沟的四天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张自己的床,和一条能洗澡的小河。

抱怨只是暂时的,一旦工作起来,采风的紧张和兴奋就让我们把生活上的种种不适应都抛在了一边。从这一家走到那一家,进入一个个民间文学传承人的生活,认识一个个淳朴的老乡,我们充分体验到了田野作业的种种困难和乐趣。

               故事大王——罗成双

我们见到的第一位故事家,就是这位被称为故事大王的罗成双大叔。刚一到达村部,就是他和书记等几位村干部一起出来迎接我们。我没有识珠的慧眼,看他黑黑瘦瘦,衣服脏兮兮的,不像那几位村干部,便揣测,大概是帮忙做饭老乡。他在村委会里也不言不语的,吃饭时坐在下席,陪我们吃完饭看看插不上什么话,就一个人跑到旁边的屋子里去,坐在一把椅子里打盹。当我们得知,这位陪我们吃饭的老汉就是我们在陈老师的民间文学课上就已闻名的故事大王罗成双时,都觉惊讶。我心里觉得好象慢待了他老人家,我们只顾着和村干部们招呼,却让这位故事大王,我们采访的重要对象冷落在一边,可我过去一看,他睡得正香,不好意思打扰。没多会儿,罗大叔起来了,我们虽然是刚刚到达。立足未稳,但故事大王就在眼前,岂能再冷落了他?便临时决定,不做休息,立刻跟罗成双一起去他家采访。

罗大叔一听来了精神,却说:“家里什么也没有呀!”言下怕招待不好我们。咳,我们又不是奔吃喝招待去的,只要您有故事就行呀。说着跟他一起走出了村部。我跟他并肩走着,打量这位故事大王,五十来岁年纪,但并不现老,脸上皱纹虽深,可黑瘦中透出一团精神,头发黑的多白的少,上身衣服虽不很白净,却实在是件引着几个外国字母的T—SHIRT.罗大叔边走边摆开了自己的来历,谈他去北京开会,得的联合国的证书,还有一个采访过他的加拿大学者现在还和他通信……这次轮到我们插不上话了,他仿佛在告诉我们,他可是个见过世面、有名有号故事大王。
他把我们带到了他的弟弟罗成贵家,他弟弟也是位拍故事的好手,大家坐下后拉了些家常,罗成贵看我们一副初出茅庐的样子,也不太会拉家常,便像位长者关心晚辈一样,主动询问我们学习情况的,和采风工作。说到武当山,我立刻抓住机会,让罗成贵给拍几个武当山和真武大帝的传说。罗成贵慢悠悠的讲了起来。这时。罗成双又一言不发的微笑着,看着弟弟拍故事,罗成贵话语温和,神态慈祥,让我不禁想起孙敬修的名字,但他被点题讲故事,看来是准备不足,讲的有点磕绊,罗成双在一旁只是听着,并不搭言。

直等到罗成贵讲完,这回轮到故事大王了。只见罗成双眼中灵光一闪,双手一挥,那神态仿佛是单田芳的醒木举在半空中。“话说在遥远的西方,大洋的彼岸,有一个净乐国,……”他说,这段书叫“紫元君三点太子成仙”,其实就是罗成贵讲的传说的另一个异文,但经他一讲,便面目全非。罗成贵像位长者在自家场院里给孙娃子们讲故事,而罗成双则像一位说书艺人在书场里为众人表演。话音铿锵,手势丰富,套语纯熟,“转眼间,那太子已一十八岁,直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耳垂肩,两手过膝……”这个故事被他讲的情节细腻,人物丰满,再结合上武当山的风物地名,真让人如痴如醉,恨不能马上就上武当山上去看看。

“罗成双就是不一样呀!”一听他讲完故事,他在我眼中一下就高大了起来,我立刻感觉,不像是在和一位老乡聊天,而像是在采访一位大明星。初次的采访,就让我们领略了这位故事大王的风采。这为我们在伍家沟的工作,开了一个好头。

我们在伍家沟的以罗成双开始,没想到最后也以罗成双结束。最后一个上午,我们来到了罗大叔家,他一早放牛去了,等被人叫回来,见了我们,听说我们要走了,最后选择来采访他,很是高兴,但还是没让我们去他家,而是在他邻居,绰号叫“张三万”的万元户家门口聊了起来。这次由于更熟悉。也就更随便了,讲过几个故事后,他兴致来了,给我们唱起了歌子,这一下让我们有是一惊,才发现这位故事大王,其实还可称得上是伍家沟得歌王。

跟他讲故事一样,他的歌也极有特色。他嗓音明亮,咬字清楚,快而不乱,与众不同之处是。他的衬字加的特别多,这也就使歌子显得特别原汁原味,婉转动听。尤其是那首《小小幺姑娘》,这次采风,我在不同的地方一共听过四个人唱《小小幺姑娘》,但数罗成双唱得最有特色,怎么比喻呢,就好比一碗炸酱面,有人做出来是正规饭馆的味儿,有人做出来,是泡面的味儿,惟有他,做出来是老北京人家里的味儿,那才最浓厚,最过瘾。

告别这位故事大王,也伴随着告别伍家沟,心里真有点留恋,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望这位故事大王了,真心地希望他,健康,长寿,毕竟,他在伍家沟人心目中,不仅是一个“做活的”老汉,还是一种象征,一种希望。

             山里的姑娘——李小翠

我们一到伍家沟,就听说我们要采访的故事家中,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叫李小翠。这个小姑娘从四岁起就开始讲故事,那时参加村里的故事大赛,个子太小,够不到话筒,是她妈妈抱着她讲的故事。而且他们全家人都能讲故事,她的二爷,就是已故的故事大王李德富,她爷爷,爸爸,也都擅长讲故事,她妈妈袁秀英也是出色的故事手。从一听说她,我就盼着能去采访她,毕竟我们都是一代人,交流起来会更有意思,我们也能了解村里的孩子们的生活。经过两天的采访,遇到了好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说话都不清楚,我们竖着耳朵听,别提多累了,也就更盼着能听这个正在上学的小姑娘讲故事。

她们家在比较远的二组,那里要采访的故事家还很多,除了李小翠和她的母亲还有三位,可我们只有半天的时间,我不禁有点担心,怕匆忙间没空和这个小姑娘多聊一下。可事情巧的很,一位采访对象出了远门,另一位伍建军虽在家,但他父亲突发重病,没法采访,第三位李正海也是下了地还没回来。我们便径直走向李小翠家。一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个子很小,很瘦的小姑娘。“你就是李小翠吧?”我上前问到,“是呀!”她好象知道了我们要来,并不很意外,却仍然显得十分紧张,头也不好意思抬起来。她从屋中搬出几把小椅子,我们在她家门口坐了了一圈。
仔细打量小翠,眉眼很秀气,也很白净,短头发,一身衣服很干净整齐,不太像我印象中山里的孩子,脸盘显然还没长开,个子也是,怎么看都像十二、三岁,而不象已经要上高中的样子。很爱笑,但在我们这四个北京来的大学生面前,笑得十分腼腆。

坐下来,我们就开始聊天了。还是采访她比较轻松些,可以问问学校的情况,学习的事,平时的爱好什么的,话题不成问题,但李小翠还是很拘谨,就好象小学生在回答班主任老师的提问一样。我于是想出一个主意:“咱们今天五个人开个小故事会怎么样?一人讲一段,说的好的有奖!贾静波,把你带来的糖贡献出来当奖品!”

大家都觉得用这个方法开头,营造气氛很不错,可其实不光山里的小姑娘见了外人会不好意思,我们这几位大学生在这个小故事家面前,也显得很腼腆。我叫陈永钊先搞一个,他死活都不肯,又摇头又摆手,连声道:“不会,不会!”那两个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先讲,唉,只好本人先抛砖引玉了,俗话说“头三出没好戏,头三张没好饼”,谁让我从来不怵阵势呢!搞就搞,虽然是关帝庙前耍大刀,可也能让李小翠听到我们大学生中讲的故事。

“我说一段小孩子读书的事,可不是现在的事,过去那会儿,那还是私塾呢,……”我说的是一段单口相声《百家姓》,包袱一抖出来,大家都乐了,李小翠也笑的很开心,可能没想到,这几个来采访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会先给她讲故事。下一个该贾静波了,她还是很能放开的,也讲了一个私塾先生的笑话,又一阵笑声,气氛活跃起来了,也该主角登场了。小翠很认真,很仪式化开始了她的故事,是一个很典型的劝善惩戒题材的故事,她讲得更是一丝不苟,个别词句说得不准确,还要从说一遍,与其他故事家明显不同,她的表演更像是在声情并茂的背一篇课文。也许在故事大会上表演时就是这么讲,或许她认为这样才是正规的讲故事。但我更多想听到的是她平时跟同学们一起讲故事的方式。

边聊天,边讲故事,时间过去的很快,我们决定中午饭就在小翠家吃,这让我们这几个年轻人都很高兴,可却忙坏了小翠的爸爸妈妈,又是下地摘菜,又是上树摘果子,惟恐招待不好我们这几个北京来的大学生,连家里一只下蛋的老母鸡都宰了,这也是我们这回采风唯一一次在老乡家吃自家养的鸡,让我们很感过意不去。好在小翠要上高中了,我们这四个高才生正好可以帮帮她。我们便叫她带我们四下转转,又聊了起来。小翠刚考完高中,她本是又聪明又用功的好学生,但发挥的不太好,没考上地区较好的丹江一中,只上了差一点的丹江二中,她妈妈说,她知道成绩后,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就哭了起来。这真是个要强的孩子,我们都鼓励她,只要自己多努力,一样能考上大学。她妈妈虽然口上说,不指望啥,但心中其实对小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这么聪明的孩子,又懂得用功,怎能不让爹妈看重她呢?她妈妈为了给她攒下上学的钱,甚至辞掉了村妇女主任的职务,准备一个人去广州打工。这个聪明的女孩子,让一家人看到了希望,她将来能不能变成一只从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呢?

走了一圈,看了小翠爷爷和二爷李德富德的墓,一路上向小翠请教着各种瓜果蔬菜的名字,感觉已经和这个小妹妹混熟了,她也不再把我们当外面来的大人物,而是几个大哥哥姐姐,不断主动地跟我们说各种各样的事情。

回来后,又听她讲了几个故事,终于采用了随便的语调,内容也是很通俗的笑话,可惜时间过的很快,一桌像过年一样的农家饭已经准备好了。在饭桌上,本来妇女是不入席的,但小翠和她妈妈都是我们采访的对象,便一同入席,但爸爸妈妈都在陪客,小翠也插不上什么话了。

由于下午还有采访任务,吃过饭我们就要走了,小翠一家人的热情相送,还真让我们有点舍不得走。不知这个小妹妹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飞出山窝里去,做一番事业,过不同的生活,不知她讲故事的特长会不会在将来她的生活和工作中派上用场。看看她们这些山里的孩子,同样的聪明,懂事,用功,但跟我们比起来,却不知少了多少机会和生活与发展的空间,谁能说人都是在平等的竞争呢?比起她们,我们真是不知何时修来的造化呀!

回到北京后,我立刻买了一本高中辅导书,一本曹文轩的小说,和一本圣埃克苏佩里的小说寄给了李小翠,其实与其说是帮助她,不如说是给自己的心里一点安慰吧。 :)


suoasis 发表于 2002-11-29 14:22:37

RE:伍家沟纪行

俗说行万里路,读千卷书,确实,能有机会去田野看看我们生活中的活态民俗应该说是我们民俗爱好者和民俗学习者最大的荣幸。读完sunny的五家沟纪行,真是又高兴又妒忌,田野作业,我虽说不能算内行,倒也曾进门槛探看过,知道其间的苦与乐。伍家沟更是久闻其名,那里的故事家早就成了我们故事研究家们的“宝贝”。伍家沟有说不完的故事、更有道不尽的民俗风情,真希望有更多的人有机会去那亲自领略一番!

sunny 发表于 2002-11-29 19:49:37

RE:伍家沟纪行

采访罗成双的照片。

sunny 发表于 2002-11-29 19:50:08

RE:伍家沟纪行

采访李小翠

铁屋呐喊 发表于 2002-11-29 20:51:23

RE:伍家沟纪行

呵呵,罗成双丰采依然。李小翠也被“培养”成故事家了。当年曾经听她讲过四个故事,大概6、7岁左右。还住在那土屋,生活似乎没有大的变化。谢谢sunny。

老蒲 发表于 2002-11-30 11:02:10

RE:伍家沟纪行

铁屋兄的话很有意味啊。我看完以上的纪行,唯一的感觉是,故事讲述者一旦被“培养”成了所谓的“讲述家”,他就已经不再是纯粹民间的故事讲述者了,这样的田野作业除了让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们感觉兴奋之外,还有什么实际的“民间”意味吗?充其量也只剩了一半。
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伍家沟的事可能比SUNNY多些,罗成双早就不“民间”了。

sunny 发表于 2002-11-30 11:47:12

RE:伍家沟纪行

感谢老蒲老师的指点,确实如您所说,我们感觉到了伍家沟故事的非民间性,也了解到从前对那的调查存在很多问题,有很多功利的目的,政府甚至开设培训班来培养“故事家”,而经过一段时间后,这种功利的行为并没有让当地百姓收到什么实际的利益,伍家沟仍然闭塞,贫穷,当地的村干部很多对这种调查和宣传以失去了热情,当年投资盖的很体面的故事堂也已破旧不堪,没什么实际用处了。
其实像罗成双,作为歌手,很大程度上更像一个民间艺人,而当地不出名,不为外人所知的歌手,讲故事的人多得很,我们研究伍家沟,可能更多不再为搜集几个故事,挖掘几个故事家,更有意义的是发现民间文学的原生形态,研究作为一个地方人民共同精神文化现象的民间文学。
我其实只是民间文学初级业余爱好者,而且可能由于专业的原因,永远只能逾墙而望,但我觉得了解民俗可能更多的还是为了让我们认识自己。在伍家沟的感受是很复杂的,收获也是多方面的,决不仅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兴奋。以上发的只是一点回忆。关于田野,还希望老蒲等老师们多多指教
[ 本帖由 sunny 于 2002-11-30 11:52 最后编辑 ]

田园将芜 发表于 2002-11-30 15:50:46

RE:伍家沟纪行

说实在的,看罗成双穿着“香港回归”字样的T恤从田里回来,看他明显为见客而理过的头发和刮得干干净净的腮,再看过他的屋子和他的妻子,我更体会到他跟我们说起以往荣耀时心底的那种复杂感觉。他这样一种人,呆在那样一个地方,处于那么一种境况,大概真是很痛苦的。我觉得他是个很多欲望满足不了的人,而讲故事并不会给他带来实际利益,只是他才能的展现和部分精神上的抚慰。他们这些人,就是要带着故事、带着民俗终老于山村田野,等着我们这帮“民俗工作者”采访、发现,再看我们离去……一旦他们因自己那特别的一部分发家,我们大概不会再去光顾那新建的体面门庭了吧。

cyc 发表于 2002-11-30 20:15:31

RE:伍家沟纪行

[quote我们研究伍家沟,可能更多不再为搜集几个故事,挖掘几个故事家,更有意义的是发现民间文学的原生形态,研究作为一个地方人民共同精神文化现象的民间文学。

sunny兄所说的“原生形态”,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罗成双未接触外界影响,原来讲故事的状态;二、罗现在讲故事的实际状态。听大家的议论,罗已经很不“民间”了,如果能通过别人或别的什么途径找到第一种“原生形态”,当然是我们田野调查的无上欣喜;可是,尽管伍家沟我没去,但依据我在别处调查的些微经验,许多地方、许多民间艺人早已不“民间”了,这种“原生状态”大概是很难搜寻,所以,第二种现时态的存在方式,其实也是可以研究的,它至少告诉我们,在这样一个与时俱进的年代,“民间”又是怎样与时俱进的。一切现象都是值得研究的,尽管在情感的好恶上可以有个人的偏向。假如能有一定时段的跟踪,我相信一定会有话要说的。我就发现一个著名的民间艺人,他从50年代开始就被记录、被表彰,以至民间文艺伴随了他的一生,而他目前的民间艺术的表达,的确带有明显的现时的特征,贯穿起来看,真的很有意思。

田园将芜 发表于 2002-11-30 20:46:23

RE:伍家沟纪行

考察人的变化中体现出来的民间文艺之变化正是比较积极的、也是历来被提倡的一种方法。抛开这一切、为其个人考虑,他在外出名但终归回到田间,且所处的环境并不以他的擅长作为评价标准,而从根本上讲他又走不出去——造成了他的失落和痛苦。

淇园之竹 发表于 2002-12-1 20:16:14

RE:伍家沟纪行

sunny 于 2002-11-30 11:47 写道:我其实只是民间文学初级业余爱好者,而且可能由于专业的原因,永远只能逾墙而望,但我觉得了解民俗可能更多的还是为了让我们认识自己。
sunny兄才华横溢,所学虽非吾专业,但见识却高出吾辈很多。sunny兄如此热爱吾专业,吾辈幸甚!!想来,今年暑假实在应该同兄台一道前往采风,遗憾遗憾!!

流萤 发表于 2002-12-2 00:17:15

RE:伍家沟纪行

不知道所谓的“原生”“非原生”是怎么来判断的?因为像一般的情况下,但凡有研究者专门携了录音机、照相机等的场合下,人们的行为恐怕已经受了影响。所谓的”原生形态“又从何而来?每个人成长中不经意发生的民间文学表演场景在发生的那一刻自然是原生的,可是经过记忆过滤的记录是否又已经带了太多的主观性?

[ 本帖由 流萤 于 2002-12-3 10:46 最后编辑 ]

sunny 发表于 2002-12-2 18:38:51

RE:伍家沟纪行

非常抱歉,我未深加思索的用词引起了大家的误解,所以大家论述的其实并不是一个单一的问题。但大家在这上的各抒己见却极大地启发了我,故在此表示对各位老师学友的敬意。

其实我所说的“原生形态”并不是规范的用词。我想说的其实不是原生形态的民间文学作品,而是想指作为日常生活现象的民间故事讲述、民歌演唱等活动,在此基础上才能研究作为该人群精神文化现象的民间文学,在他们的生活中究竟起着什么作用,代表了他们什么观念,传承与发展的原因等。正因为我们的短期采风,调查活动很难接触到这种活动的真实自然状态,所以我说应努力去探究这种状态。而不是简单的将我们录下来的故事作为民间文学活动本身去认识。

CYC老师将我说的“原生形态”理解为“原来讲故事的状态”,其实我说的是真实讲故事的状态,可能就是所谓“活”的状态。这种状态自身就包括了时代观念的体现,当时当地讲述条件的影响,特定讲述目的的因素,甚至采访者对其产生的影响,这些都可以被研究。即使是“原来讲故事的形态”,也是包含了当时的文化观念,社会背景的,每一次讲述无不受场景制约,并不存在静态的“故事的原生形态”。

流萤 老师所说“每个人成长中不经意发生的民间文学表演场景在发生的那一刻自然是原生的”,确实颇有启发,然而表演场景的丰富性本身就包含了外人参与记录所可能带来的干扰因素,如果只能研究毫无干扰的场景。那恐怕就只能研究民俗工作者自身作为“民”的一员参与的民俗活动了。经过记忆的过滤当然会带来一些主观性,然而对过程的参与却提供了认识该民间文学现象的最好机会,而恰恰是旁观者更有可能对某文化中的特殊民俗现象有所洞见。当然工作者的介入会对场景产生一定影响,可能会出现一些假象,误导我们对故事民间文学自然存在形态的认识,这就要靠工作者自己辨别判断了。更何况调查不仅是录下几个故事,几首歌,更要了解当地生产生活,文化历史,风俗信仰,传承人个人情况等等,自然可以较多的了解故事与故事家生活的关系,讲故事在当地人生活中意义等等作品背后的情况。短期采风收获很有限,但总比不接触民间,不了解故事家、歌手,而只看别人收集的作品要好多了。

老蒲老师指出:“故事讲述者一旦被“培养”成了所谓的“讲述家”,他就已经不再是纯粹民间的故事讲述者了。”这也是我们的真实感受。然而经过我们的短期调查发现,这不能代表伍家沟的全部情况。诚然有一些讲故事者中优秀分子上过培训班,经过许多或是著名学者或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采访,有高超的手段应付这些来访者,但他们并不是全部伍家沟,在当地,讲故事和唱歌的决不仅是罗成双,葛朝宝等十几个人,有很多人从来没接受过采访,也从来没上过培训班,但也有相当的技能,而决不与那几个出名的人相雷同,虽然我们在伍家沟只呆了几天,但我们并不是轮流找那些出名的人聊一遍就完事,我们采访对象中,有很多自称不会唱(讲),从来没唱过(讲)过,但经过我们鼓动颇能漏几手的,而且从内容上看,并不是从那几个名家处学来的。而在毫无名气的五龙宫,能唱上两宿不重样的歌手能数上好几个。难道一个罗成双不“民间”,我们就否定民间故事,民歌在当地的存在吗?难道当地人就都不民间了吗?也许“故事大王”的称号给罗成双带来了很多名气和荣耀,但当地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山,除了家人邻居,没人知道他还有这个技能,他有从故事中得到了什么呢?他们也不“民间”了吗?
    我们觉得伍家沟的问题并不是那些讲故事的人本身出了问题,很多是我们的工作者和当地基层政府的问题。并不能以为一些打着民间招牌的“非民间”,就否定那些真正的民间。
:(
[ 本帖由 sunny 于 2002-12-2 22:20 最后编辑 ]

小人家 发表于 2002-12-3 16:29:21

RE:伍家沟纪行

你想要“原生态”的“民间”,只能成为他们的“自己人”,要不你得到的无论如何不可能是真正“民间”的。那些不出名,没有被训练过的人在你们面前表演的东西,文艺形式可能是“民间”的,但他们为什么会动那么多的歌呢?为什么肚子有那么多的故事呢?这不是可以表演出来的。
前两天看电视,这里的电视台到乡下的一座豪华别墅区拍那家人的平常日子,刚好附近的一对老夫妇突然来访,老太太碰上扛着摄影机的很是吓了一跳。那家的女主人说拍电视哪,老太太马上在镜头前站定了动都不敢动,女主人说这是电视,可以动的,老太太明白过来了也觉得自己很好笑。为什么说这个呢?我想说的是,老太太不是不知道电视,也不是不知道摄影机前可以动,只是当时很自然地觉得这是件不平常的事,很自然地做了个不平常的反应。同样的,你们作为“非自己人”进入到当地人的生活空间,对他们来说就是不平常的事,在你们面前就不大可能有平常的反应。“采风”要采回“原生态”,很有点异想天开的味道。

流萤 发表于 2002-12-3 19:30:39

支持小人家JJ

对于采风的大学生而言,采风本身是一个脱开大城市的校园生活进入“旅行”和“观赏”状态的经验。当我们再次回归校园,留下的依然是一种遥远。
尽管我也生长于乡土,但对自己所要采访的山村很多东西仍然不能体察。语言能力太差,十天里我没有学会方言:打猪草的老奶奶说听不懂我的普通话。尽管我多么努力地想去沟通,我看见的还是陌生。
虽然现在有那时的录音可以听,有照片可以看,可是那段日子不可复制。就像很多人所探讨的田野工作的不可重复在性质上没什么分别。
只是在时间上用×月×日——×月×日画出一个圈,当一切结束,我们拥有的究竟是什么?文字、图象还是残缺不全的记忆?行动结束,一切也离我们而去,无论采风者还是被采访者。就像历史对待它的当事者和它的探究者那样,一旦发生就脱离人而自在,人只能无限接近永远不可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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