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孔/五妃庙
祭孔•五妃庙9月28日据说是孔子的生日,也是台湾的教师节,台湾各地都要举行祭孔仪式,连小小的旗山镇也老早就出了告示,似乎很隆重,又正好配合本地的“香蕉节”。我本来是想去旗山镇看热闹的,蒙朋友Y君不弃,力邀去台南市观摩,并告知台南市的孔庙是全台湾最早修建的(台湾的历史很多都从郑成功计算起,而当年郑成功恰是从台南登陆的,所以台南一带自然便有了很多最古老的遗迹),有“全台首学”之誉。只是祭孔仪式从清早5点开始,这就必须借宿在朋友家。我觉得不太方便,也扭捏了几下,终于还是去挂单。
跟半夜鸡叫似的起了个绝早,很久没有这样勤快了。Y君起得更早,看上去精神矍铄的样子,敢情他也从来没看过,人心常常是这样近庙欺神的,难怪神灵也就只好照远不照近了。赶到孔庙里,嚯嘘,居然人头攒动闹闹嚷嚷成一片了,一些看上去像是名流的人物已经在大成殿后面的孔子祖先的灵位前祭拜了,男子多着马褂筒裙,女子也尽量着中式服装,这是序曲。后面在大成殿前的空地上,分主祭、陪祭的站了好几排人物,各个表情凝重,主祭区的人物(正献官一人与分献官数人)多中式服装,陪祭区的更多西装。今天的正献官是台湾省主席,分献官有台南市市长等众。大成殿前的平台上,则是由手持管翟的小学生扮演的六佾舞,我猜想可能是以诸侯礼待孔子之故,Y君笑说不过是因为场地小只够六佾而已,有些地方的祭孔用的就是八佾。
一阵响亮的静场鼓之后,扩音器里忽然响起大通(总司仪)响亮而扭曲的曼声,听得我浑身毛发根根笔竖,不知道这样的腔调是出自何方故典。后来诵读祭文者也是这样腔调,而且声音更加洪亮而曼荡,似诵似吟又似唱,这让我想起以前听一位并不很老的先生在舞台上拨楞着脑袋高声吟诗情形,我很是惊诧他们怎么会发出那种非人间的音响。这样的动静真的能让人沉醉东风或庄严肃穆吗?我此刻几乎要盼着(恕不敬)忽然掉下些瓦片什么的,只有那种脆硬的碎声,或许可以有所抵冲吧!迎神、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诸礼,一段段的仪式有条不紊地举行着。我对于仪式性的烦琐向来就缺乏耐心(所以我对于民俗礼仪部分,都不敢去碰触),除了佾生们时时要作出些很简单的舞姿之外,也就光看见正献官、分献官与礼生们走上去又走下来,走出去又走进来地频繁穿梭。我尽管很快就觉得无趣了,但是出于对祭孔仪式的尊重,也必须始终保持敬重的姿态,眼巴巴地看他们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结束,我也就光剩下腰酸腿疼兼昏昏欲睡了。
大通刚一宣布祭孔仪式结束,围观者忽然如潮般拥进大成殿,说是要冲上去抢掳太牢的牛毛,这样可以抢获聪明,以前据说还有怀藏刀片上去抢割的,孔子他老人家“祭如在”的神灵要是没走太远的话,估计也要被吓得不亦乐乎了。我和投河上吊也傻不下去的Y君自然不必去赶那个乱子,赶紧溜出内廷,跑到外面空旷的泮池边席地喝水、抽烟,由衷地觉得早晨的熹微竟是这般新鲜清爽。正在闲聊间,忽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好像刚才也在分献官行列内的官员昂藏而来,路过我们面前时,那官员竟然向Y君招手说了声“老师好!”我大吃一惊,敢情Y君这么大名头,居然连这个应该不小的官员都知道他的身份是老师?Y君大笑解释说:“他说的是台语,意思是‘您早!’”原来如此,害得我刚准备刮目的小刀片又可以收起来了。远远的,那群人走到一块土地边,又有一个女司仪在大声唱诵起来,原来那位官员要植树。植树就植树好了,居然也要喊口令,“动土——”,当女司仪又发出刚才那种非人间的音调时,我们终于只好狼狈逃窜了。
在一家老店里吃了一碗虱目鱼肚汤和一根油条,鲜美无比,身心因之大爽,困意也全都消退了,决定去附近转几个老庙。
走过一个不错的运动场,穿过一条瘦窄的不会晃的吊桥,还要绕过一个外表崭新的骨灰灵塔,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据说是全台湾最古老的寺庙——竹溪寺,却发现像是一座从里到外新意涣然的宾馆似的建筑,寺门也是金属网状的防盗门,左右移动,而且要随手关门,进去一看,里面像是大理石的地板,还要换鞋,一点也没有印象中古庙的朴素庄严,我们转头就走人了。
五妃庙坐落在市内一块用红墙围起的草坡上,很小的形制,神座上一排供着五位女神像,都是一样的打扮,据记载是南明宁靖王朱术桂的五个爱妃,她们在宁靖王殉国后一同殉节,庙后即是一个穹隆形的大墓,侧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陪殉太监的小小的祀龛。连横有诗咏这五妃庙曰:“一钩新月淡黄昏,环佩声残冷墓门。行过桂山山路下,落花无数美人魂。”诗写得倒有几分哀艳,只是庙太小,实在不经看。
五妃庙围墙外是一条舒缓的坡街,两边的房屋都很雅致,嘉木扶苏,少有人迹。我和Y君在一家名叫“巴士站”的小酒吧门口的长凳上坐着抽烟、聊天,此时已是8点多钟,新浴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安静地洒下来,坡街看上去明洁得像一条河。人生的遇合仿佛就闪烁在这条河里,逝者如斯,凝聚者亦如斯,悠悠怅怅的行止。
忽然一阵喧嚣的锣鼓声摇曳而来,将我出壳的元神又拽回了俗世,原来是一群信众前来祭拜五妃庙。男人们忙碌地从车上往下抬神轿、仪仗,女人们则分持花果香烛。乘忙乱之际,我仔细看了一下神像,前面一乘四人抬滑竿似的小轿上,是一员手持蛇矛的年轻武将,据称叫“三太子”(据说就是哪吒,被太子附体的乩童,Y君说有的还会含着奶嘴奶声奶调地说话),后面一乘八人抬沉重的神轿上,供奉着三个神像,后面正中端居的是一个雍容的贵妇人模样,前面左侧是一个王公模样的中年男子,右侧的则是尖嘴雷公状。我问一个轿手这些分别是什么神?他肯定地说女神是王母,不肯定地说男神是王公,至于那个尖嘴神,他说不知道,我自作聪明地问:“是不是雷公?”他就说:“是。”我其实不敢相信。这时候祭拜队伍已经排好,最前面是锣鼓开道,然后众善女簇拥出一个一身素白的精胖妇人,为她披挂上一件五彩双凤背心,上端横写“灵慈坛”,下端纵书“三妃娘娘”。此人便是乩童,只见她遥拜之后,便手舞足蹈起来,嘴里也念念有词,我一个字也听不懂,Y君说是台语,但是也听不太明白。一路上有善女点烧纸箔,乩童须从火焰上跨过。来到五妃庙门口时,乩童已经神灵附体,情绪十分激越,动作也越来越有力的样子,而且呜呜地哭将起来。乩童进庙祭拜后,一个威猛的男子舞动着写有“台南灵慈坛”字样的幡幢,孔武有力,然后八抬神轿跟着舞动起来,动作有点像《红高粱》里颠轿的气概,而三太子的小轿闪在一旁,也在那里颠动着伺应。舞弄了一阵子,大家歇手,三太子的小轿就横跨搁置在大轿的后杠上,仪式结束,众男女分散将息。
乖巧的Y君用台语问一群善男这些神的名字,他们说女神是五妃当中的第三妃,左侧男神是李千岁,右侧尖嘴男神是柒千岁,并掀开神像衣服让我看了神座上的名字,这或许才是正解吧。以前问的轿手是胡猜的,因为他们并非信徒,只是善女的丈夫子弟或其他喊来做帮手的。后来我听说台南南鲲鯓有「五府王爷」,即所谓的「五府千岁」,供奉李、池、吴、朱、范五姓王爷,此处王爷是传说中的瘟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灵慈坛”里还有柒千岁。据说这个灵慈坛的坛主,就是乩童的丈夫。这几个善男子听说我是大陆来的,都很热情地向我介绍情况,还说他们信的这个神灵在台湾就算古老的了,其他要是有上千年来历的神灵的话,像玄天上帝、妈祖之类,就都是从大陆带过来的了。Y君看他们在嚼槟榔,就问他们讨了一颗给我吃,我嚼了半天,实在是未明精妙,只觉得嗓子眼烧得慌。他们还很热情地要再给我嚼一颗,我赶紧谢免了,饶是如此,后来很长时间还一直咽喉间坝堵得难受呢。看来以后槟榔是不必嚼了,只管老老实实地看槟榔妹就好。
回顾说来,今天起个大早也还不冤枉,只是主要收获并不在祭孔,反而五妃庙前这个不期而遇的祭拜仪式,让我很开眼界。南台湾的暑热又烘烘地袭来,我和Y君很满足地离开,准备去看美农的客家风情了。
写于9月30日
佾生
这是我在祭孔场景中拍下的唯一清楚的照片,对数码相机的使用,技术很差!乩童
看此妇人有点通灵的意思吗?颠轿
这是比较壮观的场景神像
大轿上的三尊大神-----三妃娘娘\李千岁\柒千岁三太子
这个太子像哪吒吗?怎么好像更像二朗神似的.RE:祭孔/五妃庙
小竹子\田园,帮帮忙把那些歪的照片摆正过来,我不会弄.RE:祭孔/五妃庙
怎么重复了一层楼,也请帮助删掉一个吧.RE:祭孔/五妃庙
小孩子们看着倒还蛮乖顺;不知是难得这样欣敬还是大人训导得力啊,台湾的孩子古气真还多点RE:祭孔/五妃庙
幽默随兴的游记,有感觉;风格显明的游记,有勇气,hoho
——刚才逛得急没有看到,原来老师已大大方方地拜会过了
那就没什么好捉迷藏了。等着看更多好文好图! :)
RE:祭孔/五妃庙
cyc妙笔生花啊,看得小的羡慕得不得了。。。看来这种不自觉地进入田野状态的体验很有趣味呢,偶把这些文字收藏了,hoh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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