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的风
阿彩今天又被表姐叫到工地上打石。过分弱小的身躯似乎和巨大的石头极不相称,汗吧嗒吧嗒流着,模糊了她的睫毛。她撩起头巾简单擦拭了一下,又叮叮当当敲打石头来。她的余光已经窥见运送石条的阿东怪异的眼神,她当然明白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只是觉得他很滑稽,偷偷地乐着。阿东的感到自己的眼神送出有了回应,得意的模样写在脸上。好象阿彩已经是他的人。阿东“突突突”地开着装满石条的拖拉机离开了。
“看什么呢?”表姐似乎从阿彩的目光中看出了蕴意,故意拖着腔调。阿彩也不甘示弱:“你觉得我多看两眼心里不舒服吧!”就这样,两个人说笑着,挑着工具往村里走。太阳还是热哄哄地晒着头顶,风和着一丝腥味从海上吹来。金黄色的斗笠投下的阴影遮蔽了两个人的面庞。头巾和肥大的裤子呼啦啦地飘动。一切都在夏日的热浪里变形,开始是被热风吹弯的树,再后是有些烫脚的石板路和房屋参差不齐的渔村。
阿彩回到家,先去灶台边揭开锅盖瞧,然后没好气地将锅盖重重地盖上,气呼呼踅进自己的小屋。阿爸躺在堂屋前的竹椅上打盹,阿彩的进出似乎和他无关,好象阿彩并不存在。破电视跳动着雪花般的图象,竹椅边的一条狗吐着舌头呼哧呼哧不停地喘。小屋里的阿彩已经去掉斗笠和头巾,对着镜子傻瞧自己的模样。她取下发簪,撸掉橡皮筋,用塑料梳梳头,那是多么长的一头黑发啊,她怔了一下,好象有了什么惊奇的发现,回头看看墙上的歌星孙燕姿的图象,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嘴角撇了撇,微微一笑。然后一动不动把自己摆平在床上,想着阿东怪异的眼神,甜蜜地睡去。
表姐回到自己的家中。房屋空荡荡的,父母都去惠安城里,她下意识感到阿旺往往会在这个时候偷偷来到。她尝试着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果不其然,他坐在床沿冲着自己诡秘地笑。“死鬼,你吓我一跳!”他走过来,替她取下斗笠,并有些粗鲁地撕下她的头巾,“你猴急个什么,等我吃完饭!”他不由她的分说,把三周以来蓄积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两人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几乎同时醒来,他告诉她,他去厦门和同学一起搞房屋装修的事情已经定下,明天就走。“和我一起走吧!出去你也能帮我一点什么,总比你在家打石要强。”阿旺说。
“我和你去别人会怎么说?”
“别人哪管得了那么多,你是我老婆!”
“我爹妈身体老是不好,你怎么那么自私,不替我的名声想!”
接着是两个人的小声拌嘴,然后阿旺很生气地穿上衣服甩门出去,再后来是屋内表姐一人低声的哭泣。
阿旺心事重重地出了村子,感觉着天要塌下来的晦气。迎面是“突突突”的拖拉机开过来的声音,阿旺闪过一边。“旺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突突”的声音慢了下来。阿旺听是阿东的声音,于是就敷衍了两句。“旺哥怎么想老婆了?”阿旺苦笑了一下:“关你屁事!”“哎呀,公开的秘密!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什么难为情!”阿旺脸色十分不好看,阿东发现阿旺有心事,没有敢多问,就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酒。阿旺“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晚上两个人都喝得有些微醉,阿东说,还是在家好,可以成天见到阿彩的模样,等挣足了钱托媒人正式提亲;阿旺说,看你鼠目寸光的样子,当然出门好,出门找活机会多,总比在家乡不死不活要好;惠安的女人嘛,做媳妇可以,帮助男人一起闯天下就有问题。两个男人搅动着不灵便的舌头一摇一晃走出饭馆。今夜惠安的天空没有月亮,风依旧从海上吹来,燥热沉闷的空气中传来一两声犬吠,阿东心想,一定是阿彩家的狗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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