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科举
闲话科举
《唐国史补》记载,有唐一代特别重视进士科,很多人老死文场亦无恨。所以留下一句诗说: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白头归白头,夜半赶科场的,从来不乏其人。
但是科举和今天每年的高考一样,考上的少,落第的多。有没想到考上的考上的、有想考上的却落第的,人生都一下面临大转折。所以榜前榜后,很能看出一个人的胸怀来。《东轩笔记》记载,士人王曾在青州考了第一,南省廷试又是首冠,翰林学士刘子仪开他玩笑说:“状元试三场,一生吃着不尽”。想不到王曾一脸严肃地回答一句“曾平生之志,不在温饱”。那意思是说我的志向大着那。问的有趣,答的有力,所以一时传为佳话。
考上的怎么说怎么有理,考不上的当然只有一句话——郁闷。大学学文学史,知道一个词叫“郊寒岛瘦”。这郊是孟郊,岛是贾岛,当年在考场上都曾经不那么得意。孟郊当年应考落榜,写诗道“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可见伤得不轻。再应考再落榜,又留下诗道“两度长安陌,空悬泪见花。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到后来总算考上了,也留下一首诗,道是“昔日龌龊不足嗟,今朝旷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朝春风得意,前边的挫折原本是可以马上忘个干净的。贾岛一开始就有诗名,为人狂狷,也是屡败屡试,却久不中第。怨愤题诗说:“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后,荆棘满衣君始知”。考不上如中刀剑,对月伤心,面花流泪,登科则志意充溢,一日之间看花殆尽,何其速耶?孟郊的胸怀果然是得用个“寒”字来讲。细看看贾岛的诗,和着满场考生都是荆棘,只他一人堪称桃李,这胸怀就“瘦”得有点儿过了份儿。论诗歌这两个人都可圈可点,论胸怀叫人怎么说呢?孟郊最后只做得溧阳尉,贾岛最后以不第终,岂偶然哉。
老话说到人生得意,常说“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能得金榜提名,真真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唐人郑谷登考完后没想到发榜高中,紧张过头就只好去红灯区放松放松,也留下一首诗:“春来无处不闲行,楚润相看别有情。好是五更残酒醒,耳边闻唤状元声”。其实他考的是第八名,叫他状元,那是窑姐儿嘴甜的缘故。有趣的是考状元有时不单考文学,有时和头发还有关系。《涑水记闻》记宋太祖时,王嗣宗与赵昌言在金銮殿前争状元。赵匡胤于是让二人练武把式,说好谁胜谁是状元。赵昌言秃顶,头发少,被王嗣宗一打那幞头就坠到地上。好好一个状元就这么没了。唉,谁让他不早用101呢!
考场上不得意的大才子还有罗隠,但他显得潇洒多了。《南楚新闻》记下他留下的诗来。“六载辛勤九陌中,却寻岐路五湖东。名惭桂苑一枝緑,脍忆松江满筯红。浮世到头须适性,男儿何必尽成功。唯应鲍叔深知我,他日蒲帆百尺风。”好个“浮世到头须适性,男儿何必尽成功”,两句说的很见性情。唐人的规矩,进士及第的皇帝都要在曲江池赐宴。那时一对对登了龙门的新贵人从前面经过,车马卷起黄尘来。落第的罗隠只有作诗的份儿:“逐队随行二十春,曲江池畔避车尘。如今赢得将衰老,闲㸔人间得意人”。哪想到还有一个考场上不得意曲江池畔避过黄尘的名叫李振,后来辅佐朱温簒了李唐天下。李振一朝大权在握,便尽杀这些名士于白马津。诗中的得意人得意了二十年后,会受声名之累,成杀身之祸,这大概是罗隐当时没想到的。
我看到的落第后最潇洒的诗,收在《金玉诗话》中:“年去年来来去忙,为他人作嫁衣裳。仰天大笑出门去,独对春风舞一场”。当年曾在灯下集这诗中两句并稍做修改,再和罗隐的诗合到一起,做成了一首诗赠给一位考场失意的朋友。诗云:“浮世到头须适性,男儿何必尽成功。仰天大笑出门去,独舞一场对春风。”当时觉得风雅的可以,现在读来,实在酸的很可以。
RE:闲话科举
且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