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三国
利用暑假在长春开会之机,与会很多学者加入了会议组织的长白山三日游的行列。而我们三位民俗学工作者却结伴去了延边。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延边州珲春市敬信乡的防川边防所。中俄朝三国国界在这里交汇,从防川沿图门江下游前行15公里可抵日本海。上个世纪,防川周围的俄罗斯土地属于中国,那时吉林是个沿海省,珲春人一直自由出入图门江口进入日本海捕鱼或从事海上运输。1886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俄国人未动一兵一卒就迫使清政府签定《中俄北京条约》,使我国痛失包括海参崴、罕西和图门江口在内的约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使今日防川成为中国国界的尽头,成为“一眼望三国”“犬吠惊三疆”的地方。
背负沉重的历史感沿图门江一路行去。对岸是丛林繁茂的朝鲜北部山地;路左是长而又长的铁丝网,铁丝网的那一边是山明水秀、草木葱郁的俄罗斯,唯有夹在俄朝间的这条狭长的公路和路江间的一溜隙地是我们的。把头探向车窗外,顿时感到扑面而来的潮气,那是从日本海吹入图门江并带有海腥味的潮气。飞进图门江的白色海鸥忽上忽下冲击着江面,只有它们可以在三国间自由穿梭。汽车颠簸在俄朝两国领土相夹的中国公路上,我的心似乎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
登上防川边防哨所,我几乎难以置信眼前曾是商贾如云、渔歌唱晚的边关重隘。看到两个俄罗斯边防兵牵着一条军犬从界碑旁大摇大摆走过,我真想大喝一声:你脚踏的曾是我们的国土。可是历史竟白白地让他们踏了一个世纪,直至未来。
遥遥前瞻,日本海于朦胧中翻腾着涌涌叠叠的碧波;身旁弯弯曲曲的图门江穿过俄朝大桥,似乎带着几分怨绪朝日本海奔流而去。举步前行20余米,我们的祖辈自由出入的日本海遥遥在前,可望而不可即。摸摸探过栅栏的树枝,它生长在脚下“俄罗斯土地”上,我的朋友随即一个自嘲:“摸它一下也算是回到祖宗失去的故地了吧”。
土字牌哨所旁立着一块刻有“土字牌”三个字的清代界碑,它又引出一段故事来。1886年,清政府派都察院北洋事宜大臣吴大澄勘定图门江中俄边界。吴大澄经过翻山越岭的踏查,得知沿江口百余里地为俄人窃据,心里愤愤不平,写下了“牛耳当年盟未久,犬牙何事气难降;分流溯至松阿察,尺地争回豆满江”等大义凛然的诗篇。经过他的据理力争,终于将清光绪十二年所立的土字牌前移十华里(距图门江口30里),并协定从土字牌到海口中国船只有权自由出入。这个吴大澄遥远得已无法使人想象得出他的面影了,然而图门江的日夜轰鸣却是他光彩照人的遗言。百姓以自己的情感方式称土字牌为“东方第一碑”。面对这块界碑,我想起许多被称为民族脊梁的人,我的耳旁仿佛响起了鲁迅的声音:“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据哨所战士介绍,1964年中国政府正式向苏联提出恢复图门江出海权的要求,却毫无结果;1988年后重开谈判,俄、朝政府都表示挂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船只可以从图门江口自由出入日本海。1991年11月24日,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在其总部纽约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将筹集300亿美元,用二十年时间在中、俄、朝三国交界的图门江三角洲地区,兴建一个多国经济技术合作开发区,使其成为世界上第二个“鹿特丹”或“香港”。听到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我的心慢慢舒展开来,我憬悟到国家的开放,国力的强盛意味着什么。
最后再回望一眼这三国交汇的地方,我似乎已经看到它沉默的景观背后,深藏着迷人的蓝图和瑰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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