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千古动人凭一真
千古动人凭一真
偏爱《古诗十九首》。每执卷在手,常翻过又翻。
流传下来的汉人这十九首诗,首见于梁萧统组织编的《文选》,梁陈之间,徐陵编撰《玉台新咏》,对其中的十三首亦有收录。“人代泯灭,清音独远”,吟诵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遥想与陵上柏树青青,涧中白石磊磊相比较,我们转瞬即逝的生命显得何其短暂。一年复一年,作为蹉跎扶桑的“远行客”,读这些诗时,怕还要别加上一番滋味和感受。
《古诗十九首》,作者不知其名。
《古诗十九首》,是汉语诗歌中的上上极品。
诗到唐宋,流派繁复,技巧也大有进境。但说到直抵人的内心世界,后来的成熟和技巧都远胜不了《古诗十九首》的醍醐灌顶,一步到位。这正象中年妇人怎样精于化妆技巧,善于描摹打扮,但精气神儿和山边泽畔一任天资的少男少女是无法相比论是一样的。《古诗十九首》就是少男少女的诗,它象清泉一眼,自然地流出诗人的心田,也自然地流入你的心田。千古动人凭一真。这得于天然的真,就是十九首的境界。
十九首用语直白。“回车驾言迈,悠悠涉远道。四顾何茫茫,东风吹百草。”“驱车上东门,遥望北郭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所描所写今天读来也如在眼前。十九首充满对人生死的感伤,“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悲愁感慨,读之令人不能自已。感受到世俗荣华富贵的诱惑,十九首会直接劝你“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何不策高足,先居要路津”。知己难求,十九首直接就是“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说的清楚,写的明白,读来上口,想来动心。这份效果,是后来讲求夺胎换骨、点铁成金的诗匠们绝对可望而不可及的。
称赞十九首得于天然,简洁如画,并不是说这些诗缺乏锤炼。“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这是思乡眷恋故土。实际上胡马越鸟之喻早见于前人。《吴越春秋》云:“胡马依北风而立,越鸟望海日而熙,同类相亲之意也”。可这份意思被十九首锤炼成十个方块字后,不仅用语简洁,更平添了“鸟兽尚且如此,而况人乎”这层意思。个中高下,用不到在下赘语。
《古诗十九首》,美的有时让人忘却其所以然。据说,沪上才女张爱玲和胡兰成同读十九首,读到“盈盈楼上女,皎皎当户牖。娥娥红粉妆,皎皎出素手”,张爱玲脱口说了一句:“可她是婊子呀”。这话让胡兰成大吃一惊,读到这段话时我也大吃一惊。只因我和胡兰成一样,以前读这诗读过许多遍,却从未尝把这诗句和婊子二字联在一起,尽管后文中明明写她“曾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反复思想自己何以从未从这个方向理解这首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浮萍人世,当你也有了一份胡马依北、越鸟巢南的乡思之情时,何妨展读一下这些读来口舌生香的诗句,不足慰寂寥,聊以慰寂寥。
[ 本帖由 雪村友梅 于 2004-3-31 16:10 最后编辑 ]
RE:(旧作)千古动人凭一真
最爱的还是那一首: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几乎每一句都是发自胸臆,不得不言者。低回顾影,一唱三叹之声。淡淡的哀怨背后,是深深的思念与爱怜。像一坛窖藏多年的女儿红,已经没有喷薄而出的热辣,然而细细品来,但愿长醉不愿醒。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年华总会老去,思念却历久弥新。
千古皆然。
RE:(旧作)千古动人凭一真
外邊花紅柳綠,但城裏的人們有多少還知道感受春天?和這季節一同循環的民俗,又有多少已被淡忘,再難尋覓!
“人代泯灭,清音独远!”
[ 本帖由 雪村友梅 于 2004-3-31 23:22 最后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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