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东的色调
惠东的色调
夏敏
做上惠东的研究便一发不可收拾。往来惠安数十次,似有什么牵挂留在那里。每次前往总有许多理由。说好“五一”带学生去德化考察陶瓷工艺,因车票紧张,我临时改变主意,又一次带学生去了惠东。
天公似乎格外开恩,一路晴好。惠东道旁姿态各异的石头雕像是和久违的熟人打着招呼。没有茂密的树荫和宽阔的农地,惹眼的是铺满一地的石料,像是印象派画家笔下堆积的色块。这色块到了小岞的民居中得以放大,一间间,一排排,横陈在目下。随行某学生说这些房子很不真实。我赞同她的说法。这些看上去“失真”的房子,在小岞女人黄笠红巾兰裤三元色那鲜艳夺目的搭配下显得土头灰脑,黯然失色。同样银灰石条砌成的平顶房屋,在隔海对望的大岞女人的素巾黑裤面前,倒显得情同手足,落落大方。大岞村层叠错落的石条房被两岸翡翠般的海湾掩映着,白云被海风迅速吹过,行走在东岞山的坡路上,觉得惠东真的很失真。我由此联想到希腊雅典的巨石建筑,也不禁想到电视画面上的巴勒斯坦民居,是的,如出一辙的石头房是抵御风浪的海洋文化的共同作品。我操起老相机一阵猛拍,几欲留住时不再来的景象。
这不算浪漫,海浪漫过双膝那才叫浪漫,我向学生们笑言。两个女生早早一身惠女的着装踏着海浪,走进我的镜头。她们才叫浪漫。岸上除了我们几个,只留下大海的涛音。正午的阳光下,天出奇的蓝,沙滩格外刺眼。只有这两个身着小岞女子服饰的女生,她们在海天的蔚蓝和细软的黄沙间,成了格外抢眼的两个红点。我立马想到海子的诗: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惠东奇妙的色调,从来不是专为什么人设置,它的美丽要我们用心去发现。被外方人炒作叫板得厉害的服饰和婚俗,对于当地人而言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电视入户,民工进城,也使年轻点的惠东女人和城里人一样染发袒胸。尽管如此,生活实实在在地留在她们银灰色的墙体内,留在渔船归来的海岸旁。从东岞山的山头望向海天相接处的大岞村,灰色的民居和金黄的沙滩被夹持在蓝色当中,久视之下,必然单调无趣。长期浸泡在这几种颜色里的惠东人,不知是否会生单调厌烦的感觉?我初来惠东时向当地人感慨“你们这里的景色真美”时,换来的时对方一脸的苦笑。在这声苦笑里,我仿佛读出惠东人生活的不易与艰难。
惠东的传统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年轻的男子多半进城寻找“多元色”的生活,撇在家里的女人守侯着单色调的生活,守着祖上男外女内、男婚女育、男工女耕的传统。缓解心理压力的重要办法就是在着装上动心思了。研究结果表明,现在已婚妇女的特殊着装,也只是传沿五十年而已,这以前的惠东女的服饰与周边汉族地区并无二致。那么为什么要如此装束?它是为了吸引丈夫的眼球,还是为了寻求人生的美丽?我们这些外方人总是附加给惠东女太多的误读。惠女服饰的美丽其实包装着相当的人生遗憾。用我二十多年前的美学老师“退而求美”的说法来形容惠东女强调装扮的心理动机倒有几分恰当。这些总是干着粗重体力活、极少受到关爱的女人们也许是不得不用着装的美来掩饰内心的苦闷和人生的遗憾。我为此询问过许多个惠东女,她们的回答各不相同,但地域认同和表现美丽是不约而同的结论。生活再苦,女人也不会让美错过。这不能不让人产生敬意。
惠东农村的生活色彩单调,惠女因为统一着装也就缺乏变化,但这些女人顽强地用着装来标识性别的存在和爱美的权利,这样的惠东又是色彩缤纷的。我还会再次造访这样的惠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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