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 发表于 2004-8-26 10:07:54

到淮安追逐《西游记》的想象


                      到淮安追逐《西游记》的想象
                                 
                                    夏 敏

    淮安是吴承恩的故乡,我们阔别了十五年。此地旧貌不再,惟余淮泗灯影。梧桐细雨像是牵动旧时繁华,白杨绿柳似乎梳理历史记忆。这么一个小城,诞生过吴承恩,也诞生了韩信、周恩来等历史名人,不由得让人对它刮目相看。15年前,我从北方南下淮安,为的是追随一个伟大神奇的“西游”想象;如今,我北上淮安重览故地,仍然奢望在心头重新点燃被生活阉割得奄奄一息的想象,重温淮扬文化的无限魅力。两次来淮安,都是开《西游记》学术研讨会。《西游记》的神奇想象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产生,不禁使我对这方土地倍感神奇。

    淮安是苏北文化名城。宋元以降,这里是运河漕运的重要地段。旧时的淮安,海陆并具,商旅云集,人文荟萃。我们不用劳神费事,就可以信步走到韩信漂母之地,中国“孝”文化顿时便横陈在你的目下。折过头去,仿佛听见铁云先生在《老残游记》中的嬉笑怒骂,或者看见他老先生摆弄龟甲时神情专注的模样。仿佛梁红玉的金戈铁马刚从耳边响过,俊朗儒雅周恩来那句“超,看见红叶不及向你汇报,懒罪该打!”所深藏的绵绵情思,又使人不免惊讶于这个城市培育出来的伟大爱情。而猴形水神巫支祁挥波弄浪、降妖伏怪的传闻,则不能不让人将淮安和孙悟空的美名扯到一起。

    吴承恩是一个长于想象的人。他没有因为世事艰难和家道中落而断送他在小说中的精神自由。这和他的家乡淮安的文化累计不无关联。他一生坎坷,一如孙行者伏法从佛,紧箍加身,忍辱负重;他又一生自由,一如美猴王上天入地,踢天打怪,呵祖骂佛。我读他的《射阳先生文存》,深感他是一个凛然刚正、自矜本我的人,他笔下的孙悟空决非民间口头传说中的孙悟空,这是一个逐渐遵守文明规范后的自由力量的象征。人的双重命运和二元性格,在吴承恩的手中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站在他的铜像前,我强烈感受到中国文人虽心高命薄,难酬壮志,却卓尔不群,刚正不阿的独立人格的震颤,感受到《西游记》那出人意料、别出心裁、独树一帜的想象带给我们的精神自由和生命活力。想象力,无疑成为中国文人独立人格的催化剂和助生婆。于是我们从书中充分领略到孙悟空和猪八戒的可爱和有趣,洞见唐僧的执著和怯懦,发现如来的专制和阴险,感受妖魔鬼怪的形象丰满和性格丰富。《西游记》是一部老少咸宜的书,是忧郁中带着永恒快乐的书,是跨越民族、文化、国界反映人类共通本性的书。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从中找到你自己。我的一个朋友说,读《西游记》不用那么受累,在它提供的现成想象里,你永远地年轻而自由。读之,世态炎凉,人生趣味一并了然于胸。闻此,我心亦有戚戚焉!

    吴承恩的本事就是想象。这想象不受历史、宗教、民族和等级的限制。我在淮安会议上说,《西游记》故事最早取于玄奘法师大流沙遇险难的事实,那项垂骷髅、貌似胡人的沙僧,是内地人对西域民族和宗教的神秘想象。想象,是吴承恩带给人们最大的精神滋养。我进而向我的同行总结,一个没有想象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吴承恩的《西游记》给我们出具了一份关于想象的最佳范本。

    站在吴承恩的铜像前,我们四目相对。我仿佛听见他那桀骜不驯的心灵悸动,仿佛看见一个永不褪色的想象力飓风一般袭来,直至奔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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