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今晨,在新浪网上读到【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的悼念专版时,我顿时惊呆了……以为还有另一个同名的人,另一个同样行走在田野中的学人。但不幸的是,我很快读到了熟悉的文字,写大凉山、写彝人、写头人德古,写祭司毕摩…… 还是不敢相信斯人已去,直到读过黛琪写的《再见,亮中》一文,才完全被这突来的噩耗震骇住了。
大家或许还记得论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栏目中发布的《文化田野图文系列丛书·西部田野书系》出版消息。令人悲恸的是,丛书中的一位年轻学者萧亮中就是1月5日猝然离世的萧亮中,年仅32岁。去年1月8日,我和姐姐在国展的全国订书会上遇到亮中,我们都是为这套丛书的发行去的。此后,我们之间通过两、三次电话,也发过Email,讨论了彼此的田野经验与感受。他执着于田野的精神,让人感佩与感动;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认真得让这套丛书的策划和美术设计筱茜不得不为他的倔犟吁叹。
在面遇之前,我已经读到他的《大凉山田野手记》,还有他对我奶奶家──漫水湾的亲切描述,印象非常深刻。写作时的他还是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人类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但其严谨深细的田野报告,充满着丰富的细节,提供了生动的“在场”证据。我对他了解并不多,但直觉中他有一股子韧劲。或许,就像钟老曾勉励我们的那样,他这些年一直在田野中进行着“韧性的战斗”(鲁迅语)。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劳作的辛苦,他过早地离开了他牵系的田野和学术?因此,我们同时也需要记住钟老常说的一句口头禅:“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会儿。”(聪明一休语) 。
在怀念先生离开我们的这个忌日,得知这么一位优秀学人的英年早逝,心情更是万分沉重,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惟祈亮中一路走好……
大家要想了解萧亮中其人其事其学术,可以点击下面的悼念专版链接。
萧亮中:《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
本书是在对云南中甸金沙江边一个典型的多民族聚居村落缜密的田野调查基础上撰写而成的。作者延承了人类学对家族、信仰等的经典探讨,又对地方文献、文物、口碑资料进行饶有兴致的调查考证,还对今日地方族群生活常态及社区文化变迁有着细致、有趣的描述。作者首次总结了当地的“家号”体系,提出了“家族袭夺”等新的概念,最后分析了地方社区历史变迁的分期范式。书中人类学的基本问题融合在充满亲切的社区民俗生活描述中加以讨论,编排也注意到人类学写文化时图文配合的一些原则的活用。作者对撰写方式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写作形态讲究,文笔流畅、优美,全书充满新意,是一本旨在既保持人类学的学术视角,又使作品本身具有普及性与可读性的田野志作品。
【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http://cul.sina.com.cn/newfocus/55.html
再见,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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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01/09 14:49 新浪文化
作者:黛琪
我与亮中并不认识,也无交往。五日晚听说亮中于凌晨猝逝,时年32岁,非常惋叹,询问能否在作一专栏。翌日,向郢请薛野将亮中生前学术和随笔类文稿转给我。我花了一些时间来浏览他的文字并了解他的观点,随着阅读量的增多,我不禁越来越难过:这个人的英年早逝,实在太可惜了,他不仅仅是个学者,还是个诗人,具有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也
保持着年轻人特有的乐观和天真率性,他还有相当成熟的小说作品,在他的文字里,显露出了很多的信息,意味着丰富的可能性。
后来我看到亮中的照片,觉得吃惊,似乎是认识的;把几张照片一起仔细对比看了,觉得确实是在哪里见过的,但是具体在哪里,何时,何事,却全无印象。这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眼神温和,纯净,闪烁着智慧和热情的灵光,形象健康而明朗,在脸上和身上都看不出任何命运的阴影和忧郁。但是,非常残酷的现实,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年轻人,毫无征兆地,猝然去世了。
七日晚我去了牛街亮中的家里,看望亮中的夫人马茜和家人。向郢出来接我,说,我去了他家,不要觉得意外。我想,会有什么意外呢,一个崭露头角的青年学者、年轻的知识分子,他的家里,不至于给我多少意外。
踏着零星的积雪薄冰,我们走进了牛街近旁一片低矮的住宅区,头顶是密集的电线,小灵童和手机的信号都变得微弱。这里是一片三层或两层的简易筒子楼,楼旁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居民搭建的临时窝棚,以及零乱停放的自行车,我们在其中小心地穿行。去路上向郢先指点给我看了亮中的自行车,借着微弱的星光,我看见黑暗中一辆黑色的赛车,向郢说:“亮东一来就看到这是他哥哥的车子。”向郢说着就哭了。
走过曲折逼仄的行道,向郢带我上楼,楼道里没有灯。上楼后,我注意到这里是几家共用卫生间和厨房,楼道口进出的大门相当破旧,不能关严。穿过了一道又一道门,终于,向郢说:“这里。”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推门进去。
林谷在屋里坐着打电话,后来我们就聊到亮中的一些事情,林谷三日晚曾经来访过亮中,林谷说当时他觉得挺冷的,可是亮中一直喊热,他虽然觉得有点怪,但也没多想;其实这个房子非常冷,坐了一会儿我注意到这屋里虽有暖气管却没有暖气。
屋里摆满了书,人类学、地理学、民族学方面的资料到处都是,类目分明而整齐,他的学术新作《霞那人家》打印稿就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这部书稿子内容非常有趣,显示了亮中深厚的学术素养非凡研究天分。我坐在那里看着这部手稿,百感交集。
稍后马大姐和亮东他们过来了,亮东个头较亮中瘦小些,朴实、忠厚,就招呼我们落座喝水,处处把我们当客人照顾。房子太小,三四个人连转身都困难,我们就挤着,或者见缝插针地坐着。还来了一个纳西族舞蹈家七林,亮中的少时伙伴、大学朋友,他跟马大姐聊了他们以前的事情,以及最近的联络情况。七林最后说,“亮中在某些方面,可以说很贫穷;但是在另一方面,他的智慧、学识和见解,留给大家的财富,又可以说是很富裕的。”他说根本没想到亮中在北京是这样的生活——是啊,谁会想到一个公认的家族的、民族的骄傲,写出了那么多有价值的作品,发表了那么多新颖的创建,竟然会住在一个贫民窟里,过着穷困寒碜的生活?
亮中的家——大家都说这里就是贫民窟。他坐的椅子是光板靠背椅,连个垫子也没有。一间屋子大概十三四平米,前面大半间是他的书房,兼会客用,一整面墙上是书,后部放着书桌和电脑,书墙对面放着一段沙发,来客了大家只能规规矩矩坐着,没有挥洒比划的空间。后半间是夫妻俩的卧室,素朴到了简陋的地步,一张窄小木床,上面是简单到甚至可以说没有的卧具,一个带镜子的大柜子跟床挤在一起,人进去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稍晚一些时候,七林陪我去见了马茜和亮中的亲属。亮中的姑妈、姑父此次赴京处理后事,带着悲戚的表情。我看过亮中老家以及他父母的照片,算是殷实人家,亮中身上汇集了他家的骄傲和精华。但是现在,他的才华见识,他的年轻和一片光明的前途,他曾经带给家里的骄傲和快乐,都变成了尖锐的刀锋,扎在亲人的心上。
马茜秀丽、苍白、纤弱,还没有从这个过于突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美丽的眼睛眼神空洞,楚楚可怜。我们拥抱在一起,她反而抓着我的手,安慰我不要难过。她说,她和亮中的感情一直都非常深厚,就在亮中逝前,他们仍然是最幸福最恩爱的;回想起来,他们的困难仅仅在于物质,精神上仍然是最快乐充实的。
她给我讲了亮中第一篇文章发表时的故事。当时两个人都特别振奋,一大早手拖手出去买报纸,当时《南方周末》是星期五出街,他们去得太早了,走了好几家报纸还没有来,就一家一家去问……从那时的鼓励和希望开始,亮中一步一步走进更深邃的学术研究,到各处做调研、搜集资料,回家就半夜半夜读书、写调研报告,他太年轻也太热情,勤奋和艰苦的生活损害了他的健康,而他仗着自己身体好,根本没有注意到随着精力的投入,成果的出炉,死神也在步步逼近。
亮中的学术立足于他的家乡,我不知道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偶合。冥冥中似有定数在主宰着我们的生活,他开掘了民族、族群、田野文化的源头,却不能由自己把这条路走下去。坐在屋里,我问,谁能把他没做完的事情做下去,大家都沉默无声。
告别了亮中的亲友,借着手机的微光,出来走到大街上。外面星光明亮,灯火次第,是典型的北京夜景,安稳而美丽。然而我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沉重坚硬的东西,在心里打着结。
我知道亮中这样贫困的青年并不鲜见。很多年轻人放弃了优渥从容的生活环境,放弃了金钱和别的方面的满足,为了自己心爱的事业,过得都非常艰苦。可是苦到亮中这个地步,勤奋到亮中这个地步,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也难以承受的,只能说,薪尽而火传,幸亏他的事业的线索,我们能够给他保留下去……
但是我仍然悲伤难抑。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有德好学如此,贫困寒蹇如此,初试啼声而夭折如此——斯人而有斯疾矣,时也,命也,运也?也许真正是“宜其然哉”。
我在大街上飞
我想欢笑,然而我看见太多的眼泪
我的。
从那些不经意的面孔上我看见伤悲
无处言表的伤悲
无法抑制的心碎。
夜色笼罩了整个城市,
灯火又要他不能沉睡。
睡吧,睡吧,
每个张开眼睛的人
请回到无法集中的梦境,
休憩。
2005-1-9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萧亮中生平--------------------------------------------------------------------------------
http://www.sina.com.cn 2005/01/08 11:34 新浪文化
在2005年1月5日凌晨4点许,大雪纷飞的时候,年轻的肖(萧)亮中突然告别人世,走完了他32年执著而奉献的生命历程。
1972年12月5日,他出生在金沙江边的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中甸县金江镇车轴村,这个多民族聚居的连接汉藏两地的美丽村落,后来成为他硕士毕业论文和书稿《车轴》的田野调查基地。同时,为着捍卫这个村落以及金沙江流域这片乡土社会和人民的权益,他开始了四处奔走,几赴金沙江,用他的热情和坚韧来影响社会公众,但体力的劳累和极度的焦虑却最终袭倒了他。
1985年,在乡村完小读书的肖亮中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甸县第一中学,1991年,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1995年7月分配到云南民族学院中文系民族文化教研室工作了3年,其间,在临沧地区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勐库镇所进行的扶贫和社会调查活动,重新激发了他的学术热情。1998年9月,他考入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院攻读人类学专业。2001年7月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分配至商务印书馆工作,2004年12月,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边疆史地中心,开始从事他极度热爱的学术研究和田野调查工作。
作为长子和长孙,亮中孝悌有加,亦一直无微不至地关爱着弟、妹。带着他的梦想,携爱妻马茜来到北京,共同走过了艰苦而恩爱的十年……
亮中是一个勤奋、敏锐的学者,有近百篇优秀文字和摄影作品发表在《南方周末》、《读书》、《二十一世纪》、《大地》等海内外知名报刊,他的专著《车轴》和《夏那藏家》极富学术价值。但与生俱来的激情与社会责任感使得亮中最终成为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他短暂的生命最终献给了他热爱的事业和乡土。
2005-1-7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萧亮中学术成果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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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01/08 11:49 新浪文化
学术著作:
《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
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2月。
《夏那藏家》
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年9月。
《地方》(作者之一)
南方日报出版社,2001年6月。
学术作品:
《南诏对唐、吐蕃和战政策嬗变考略》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98年2期
《明末以后中甸地区隶属沿革考》
《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7年1期
《车轴村家族二题》
《读书》2004年3月
《车轴考古记》(配图)
《文物天地》2002年7期
《理性的少数民族教育》
《广西右江民族师专学报》2002年5期
《民族志:影像记录的真实》
《昆明社科》2002年3期
《隐喻的漫水湾》
《读书》2002年3期
(《凉山日报》2002年7月20日转载)
《歧视的形成与舆论话语的掌握》
《二十一世纪》(香港)2002年2月号
《真实的民族志影像》
《中国摄影》2002年2期
《文化中断与少数民族教育》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1期
《金银联翅》
《文景》2004年9期
《歧视与话语权》
《方法》1999年3期
《迪庆州旅游业研究》
《昆明社科》1998年5期
《纳西族“抢门”婚俗》
《民族学调查研究》1996年1期
其他作品:
在海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章数十篇,从略列出:
《滇西北文明:正被揭示的与将被毁灭的》
《博览群书》2004年7期
《生态孤岛南滚河》(配图)
《中国国家地理》2002年9期
《大凉山人物群像》(配图)
《大地地理杂志》(台湾) 2002年8期
《端午赛马会》(配图)
《世界地理杂志》(台湾)2002年6期
《商务印书馆:走过一个世纪的足音》
《人民日报》2002年6月4日
《田野凉山》(配图)
《民族艺术》2002年1期
A visit to my friend in Zhongdian(配图)
CHINA’TIBET, June,2001
Three goddesses weave their magic(配图)
CHINA DALLY, May 11,2001
《南滚河,人与动物孰重?》(配图)
《中国绿色时报》2000年5月11日
《大凉山田野手记》(Ⅱ)(配图)
《民间文化》2001年5期
《大凉山田野手记》(Ⅰ)(配图)
《民间文化》2001年4期
《车轴岩画考察》(配图)
《云南日报》2000年4月6日
(《迪庆报》2001年4月29日转载)
《不浪费的学术》
《民间文化》2001年3期
《客居夏那藏家》(配图)
《大地地理杂志》(台湾)2000年10期
《丈量大凉山》(配图)
《ELLE-世界时装之苑》2000年6期
《车轴村风俗观察记》(配图)
《南方周末》2000年5月12日
《夏那人家》(配图)
《南方周末》2000年2月25日
(《四川文化报》2000年4月6日、《迪庆报》2001年1月14日转载)
《漂徙的风俗》
《民族艺术》2000年1期
《战争和电子游戏》
《大公报》(香港)1999年6月5日
《丽江古城》(配图)
《世界时装之苑》1999年6期
《北京刮起海洋旋风》(配图)
《ELLE-世界时装之苑》1999年6期
《相隔半世纪的两次造访》
《大公报》(香港)1999年5月11日
《“抢门”婚俗》
《古今艺文》(台湾)1998年8月1日出版,第二十五卷四期
《变迁中的乡村与民俗》(配图)
《山茶•人文地理杂志》1998年2期
《中甸回族的藏俗》
《民族》1994年4期
成果奖励:
2001年:
硕士论文《车轴权力过程及认同范畴变迁研究——从本土居民与移民群体的双重角度分析》获中央民族大学2001年度优秀硕士论文;同时获中央民族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教育及社会科学应用研究论文奖金”2001年度硕士论文奖。
2000年:
作品《夏那藏家》获《南方周末》2000年第一季度优秀作品奖。
1999年:
人类学界“吴文藻奖学金”。
1995年: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学生学术论文二等奖。
1994年:
青年民族学会论文竞赛二等奖。
中央民族大学“五四”论文竞赛二等奖。
“吴文藻奖学金”。
中央民族大学大学生院级科研成果奖学金。
1993年:
“吴文藻奖学金”。
青年民族学会论文竞赛二等奖。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萧亮中个人学术研究综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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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01/08 11:45 新浪文化
作者:萧亮中
一、学习及研究经历简介
1991年,我高中毕业考入中央民族大学,就读民族学系。四年的本科学习,我打下了扎实的民族志基础,系统地熟悉了民族学、西南边疆史地以及其它相关学科的基础知识。
1995年大学毕业,我到昆明云南民族学院中文系民俗学教研室工作。在云南工作期间,我做过一些实地调查,有意识地训练调查方法,有了一定的田野调查功底。我还于1996年7月至1997年7月参加云南省政府组织的扶贫工作,在云南边疆临沧地区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勐库镇工作了一年。借此机会,我对边疆政治、经济,乡村组织与动员,民众和基层政权的互动有了细致的观察,并进行过一系列社会调查。经过一年的下乡,我对农村情况更加熟稔,并初步有了自己的体会和认识。
1997至1998年间,我参加了由云南省社科院和云南大学组织的“中国民族家庭实录”课题,承担藏族家庭调查,最终提交《夏那藏家》书稿。此书叙述了云南滇西北历史、中甸藏族村落、家庭的一些民族志材料,并于2001年在云南大学出版社出版。
1998年,我考入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院,就读人类学专业,在老师们的精心指导下,我接受了系统的科班训练,顺利完成学位论文,取得了硕士学位。
二、毕业论文简述
读研究生期间,我逐步培养了自己的学术兴趣点。我希望通过对滇西北一带多族群杂居地区的文化描述与历史考察,揭示改土归流后西南边疆一带的文化接触与变迁,并探讨这个过程在中国的民族国家形成中的作用。最后,我选取云南省中甸县金沙江边一个叫“车轴”的典型的多民族杂居村落,于2000年8月到12月间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田野调查,在掌握大量第一手材料的基础上完成了12万字的毕业论文《车轴村权力过程和认同范畴变迁研究——从本土居民和移民群体的双重角度分析》。论文获得了导师和答辩委员会的一致赞誉,并被评为“2001年度中央民族大学优秀毕业生学位论文”、“中央民族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教育及社会科学应用研究论文奖金计划2001年度获奖硕士论文”。
总体看来,毕业论文《车轴村权力过程和认同范畴变迁研究——从本土居民和移民群体的双重角度分析》在以下几方面有一些新思维和突破性结论。
其一、论文第一次总结了纳西族的家号认知体系和畛别系统,以及建立在其上的家号认同。论文详细罗列了车轴村的家号类型并予以阐释。具体说,家号对住户畛别有明显的标识作用,这类同姓氏的某些功能,但它仍在很多层面与姓氏截然不同。家号是原生态、直接描摹的没有经过修饰的标识符号;而姓氏则是经过简约、抽象化的畛域系统,——即便畛域性有逐渐模糊的趋势,像民谚的“同姓不同祖”、“五百年前是一家”这样相反的提法。另外,姓氏固定在血缘群体上,除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因迁徙或其他原因改变;家号恰恰相反,即便住户迁徙或另换屋址,家号也不会跟着“带走”。车轴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原住户迁走后,新到户往往承袭其家号,跟着唤作“某某家”;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表明这种限定并不严格,而这就与“新边疆”时期汉人和其他族群移入导致汉(姓)文化进入对传统家号体系的影响息息相关,在汉姓进入纳西社会之前,社区完全靠这一套系统区分自己与他者。汉(姓)文化和汉人家族观念进来后,家号体系曾有过积极的文化调适。像对早期的客籍,家号自然地附上去冠以一个名称,但后期就直接用“李家”、“陈家”这样的称呼。
其二、提出了家族研究中的“家族袭夺”概念。这里的“袭夺”本义是地理学上的河流袭夺(Stream Capture):指分水岭两侧的河流,在破坏和蚀低分水岭的过程中,侵蚀作用较强的一侧,河流先切穿分水岭,抢夺了另一侧相邻河流。这种河流在发育过程中夺取邻河上游作为自己支流的现象就是河流袭夺。河流袭夺发生后,袭夺他河的河流称袭夺河,它导致所属水系扩大,水量增加,侵蚀能力增强。河水被夺去的河流称被夺河,特点是水量减少,与原河谷不相适应(水小谷宽)。被袭夺河在袭夺河以下河段,因其上游被夺改道,形成源头截断现象,故又称断头河,其流向不变,但水量减少,流速缓慢。家族袭夺概念虽然与河流袭夺分属社会和自然范畴,但在各方面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甚至可以将双方的概念一一对应起来,所以我第一次将地理学的“袭夺”概念借用到家族研究中。如果下一个定义,就是指甲家族有意或无意利用各种手段袭夺乙家族的承祧、财产,甚至是家号、屋基等有形无形资源。这一带的村落都有着大量的家族袭夺行为,这也和改土归流后国家化进程的统一与同质化,以及西南边疆的“主流化”同步,像解放前的民家(白族)、纳西冒籍汉人现象就是该过程中一个小小的脚注。车轴的经验会是一种典型范式,可以推延证明家族袭夺在类同社区大量发生,并在“新边疆”以来“汉-夷”、“主流-边缘”互动导致的同质化进程里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时,它也从侧面为西南边疆汉人人口大量增殖的现象提供了一个重要解释。
其三、总结了西南边疆地方社区的国家化模式,并归纳出这一类型社区的变迁过程及变迁级序。首先,车轴村“自在社区-新边疆-后革命时期”的变迁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地处边疆的边远的、传统的自在村落逐渐纳入国家行政系统甚至是全球化的渐进过程。这个历史维度的变迁过程同时伴有一个跃升级序:从“纯粹-传统社区”到“国家控制时期”再到“全球化时代”,村落自身不断脱离低级序向高级序发展。变迁过程与变迁级序互有重合与影响。其次,车轴村权力、阶层及认同不断地变化和流动。从“自在社区”时期权力附着在本土上到“新边疆时期”的力量竞争,再到“后革命时期”阶级的固化及重新分化。这一过程中,权力和认同无时不在变迁流动。第三,不同的族群在各个历史时期不断构建、嫁接自己的历史。作为小村落的车轴,在正史上并没有地位,但它自始至终努力地与正史嫁接,这也是顺应国家化、全球化而同时保存、绵延传承地方性知识的一个过程,在这些过程中,它构建了自己的社区史。
另外,论文还分析了不同族群通婚行为的政治及经济因素,统计了少数民族母语的弱化、消失及保存的现象,提出了一些新的见解。
我通过这篇论文说明:车轴的范式具有典型意义,适用于中国西南边疆类同的传统社区,并代表了一种未来的方向和可能预见的变动过程。这样的典型村落虽然存在边缘化的危险,但它也在不断地构建着自己与主流社会的“合成文化”,这个过程并不能用简单的“汉化”、“西化”甚至全球化就能概括。通过这个典型社区的个案,论文最后强调,所谓“历史的终结”是不可能的。
三、目前的学术研究
毕业后,我进入商务印书馆,工作性质与原先的学校环境有了改变,可以说,出版社工作与我喜爱的学术研究有一定的相悖。通俗地讲,我更乐于“著述”而不是“编书”,——但我进行了积极的调适,并利用一切机会努力学习和研究。
2001年,我接受广西人民出版社约稿,在硕士论文基础上撰写《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该书利用硕士论文的前期资料,再赴车轴村进行了两次田野调查,补充拍摄大量民族志图片,力图从更新的角度做出一份西南边疆的人类学新民族志文本。
《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除延续了毕业论文的特点外,在思想性和文本撰述上还表现出一定的新意和先锋。
一、结合人类学田野调查资料与人文地理学相关知识,并在整本书中把握了这种写作方式。在“寻找土著”、“最后的‘轴’”、“家族袭夺”这些章节里就充分运用了人文地理材料来构拟、考证社区族群的历史状态与文化行为。
二、在田野调查时首次发现车轴岩画。该岩画点的发现把金沙江岩画区往上游推进了80多公里。这一发现与我在调查时始终采取认真、宽泛和敏感的态度有关,也可以说与田野调查的辛苦成正比。
三、全书配上大量实地场景图片。早在昆明工作时,我就开始关注人类学对影像的利用和结合,并在中甸夏那调查时进行过初步尝试。本书与现在流行的图文书插图不同的是所有图片与内容密切相关:或是内容的切片,或是从影像角度来诠释文本。
四、现在描写到民族地区采风、探险的图书(大多会自称人类学)很多,文体内容大多改变了过去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误读和偏见,但又经常带有两种倾向:或简单表现作者的“文化关怀”,或带着一种矫枉过正,甚至是“土著优越论”(我在毕业论文里对这种思潮进行了描述)的思想。《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一书也采取作者价值介入的态度,但文本非常清醒,并没有简单贩卖“文化关怀”的眼泪,也没有表现所谓的“土著优越”。——可以说,我用实际的文本批判了这两种偏颇的态度。
五、撰述规范、严格,重视一手材料,尊重本土及地方性知识。全书上下注意还原土著居民语言,像纳西语的家号,都一一标注国际音标。
另外,除《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前世今生》一书外,我一直对中甸夏那进行追踪调查,目前正在从“不浪费的人类学”角度进行文字与影像更多贴合的尝试。现在,已初步完成对《夏那藏家》一书的修订,即将再版。
四、今后的学术研究设想
在毕业论文和积累的调查资料基础上,我希望能进一步研究,尝试从西南边疆一带的文化接触、变迁角度出发,通过该地区与中央政权的互动来观察中国的“民族国家”形成问题。
总体来看,现代中国国家形态是历史形成的政权主体,并且也遵从了国际上“民族国家”理论构架;但传统中国的国家观念却是典型的“天下观”,并没有今天的疆界意识。在整个东亚(远远超出今天的中国疆界),这一观念已形成了普世的政治观。对地方来说,除了中央政权直接的行政管理,一些边疆地区还依托朝贡、羁縻来维系,这和西方历史上的侵略、殖民是完全不同的历史过程。19世纪中叶以来,这样的“天下观”在列强坚船利炮下被迫逐渐放弃,最终接受了舶来的“民族国家”概念,并转而谋求在该理论框架上建国,摆脱被殖民的命运。由于历史上各个民族、不同地方之间的向心力和彼此的紧密联系,中国仍大致保持住传统的施政疆界范围。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用“民族国家”理论来解释中国的国家形成过程,类似“西藏问题”等就变成了理论上的盲区。这也是将现时状态用“倒放电影”方式往回推,以今人想古人,以致对历史事实做出了与当时迥然不同的错误判断。
过去的研究主要关注从中央到地方的能动作用,材料也多从官方文牍、正史采集;我希望能从边疆社区的“反向”角度,用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研究地方社区,再结合史料、地方志、口碑等材料从新的角度为这项研究做出一些推动。这是我的初步想法,下一步的实现就要靠实际行动。我相信自己能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这个国内一流的学术平台上,在各位老师的指导和自己的刻苦努力下,不断实现自己的学术理想。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为青年才俊的逝去心痛,请各位同仁多保重。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这几天忙于招生,昨天妻子突然从民族大学打来电话,说是萧亮中英年早逝,问我是不是《车轴》的作者萧亮中。萧亮中我没有见过面,但是他的《车轴》是《文化田野丛书》里写的最好的一本,我曾经给很多人讲过这套丛书里我最喜欢的是萧亮中的《车轴》和巴莫阿依的那本。妻子在听庄孔韶先生的人类学课的时候经常说庄先生常提起萧亮中。可惜,没有想到32岁就走了。我自从去年害了一场病以后对《生命的透支和学术的残酷》有了更多的思考,心里想了这个题目很长时间了。各位还是爱惜生命吧!生命没有了,我们要那么多的著作干什么?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写给《车轴》的读者
南方周末 2004-06-10 11:28:15
□黄平
《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
萧亮中著
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2月,24.50元
回想起来,最早认识亮中,是通过他给《读书》投来的一篇小文《隐喻的漫水湾》(黄平为《读书》杂志主编——编者注)。萧亮中这个名字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但这篇文章在文字驾驭上很显老到,我和同事还以为此文出自一个长者之手呢,见面后才发现作者居然还是个“小青年”。
从后来的闲聊中,我发现萧亮中原来是来自云南中甸的汉子!中甸,还有它旁边的整个迪庆、丽江,既“偏远-贫困”,又“美丽-富饶”,这一带也是我这些年东奔西走的地方。说来惭愧,从最早到云南民族地区实习到今天,已有20年了,我至今还没有写出《车轴》这样的东西来。
这几年,因为工作关系,我也读过许多博士论文,萧亮中以一个硕士生的田野调查为基础写出的这本书稿,是没有理由不令人由衷喜悦的。
书中有许多迷人的细节,不容我在此转述,只就作者在书中提出的一些不乏挑战性的问题,简单说几句:
本书把车轴村的变迁概括为自在社区、新边疆和后革命渐次推进的过程,其中又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时代:前国家时期、国家(控制)时期和全球化时期。而在作者看来,全球化对中国农村(或者至少,对车轴村这样的传统小村落)的最大的影响,竟是“农村沙漠化”的趋势!
前国家、国家、全球化,这几个时代的转折是如此迷人、如此迷惑,以至于我们似乎很难想象,“半个世纪过后,一切都变了!”
尽管如此,尽管有“农村沙漠化”,车轴依然在建构着自己的历史,这是一个顺应、并存、嫁接、绵延、创造乃至疲于应对的丰饶之乡。其实,个人的历史,村庄的历史,“后发地区”的历史,本来就是这样展开的,否则,正如作者提出的,在如今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做一个遥远村落的民族志,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喜欢亮中的文字,更喜欢他的文字间时时透露出来的尖锐。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我开始有意识地描摹这个村落。这片河谷是我的家乡,我也总是在家乡和外界之间奔波着。我意识到自己离社区生活不可避免地远了,尽管它是我最熟悉的———是角色转换了吗?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会努力地重新走回去,去复原、构拟车轴村逝去的社区人事,了解它的前世今生。”(《车轴》)
一个遥远村落的前世今生
雷亮中
人类学家通常通过田野工作深入到研究对象当中,参与并体验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如何生活以及对于文化的看法。美国人类学家恩伯夫妇甚至把田野工作视为“现代人类学的基石”。如果说,田野工作类似
于人类学家的“成丁礼”的话,那么田野工作基础上产生的民族志作品则是人类学家成熟的标志。
尽管人类学主流理论随着时空变迁推陈出新,改头换面,但其经典民族志却历久弥新。像科学主义民族志的开创者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1922)、布朗《安达曼岛民》在今日仍被视为民族志作品中的“圣经”。在此之后的马格丽特·米德的《萨摩亚人的成年》(1929)、埃文思 普里查德的《努尔人》(1940)、利奇的《缅甸高地的政治制度》(1954)、维克多·特纳的《一个非洲社会的分裂与连续》(1957)等民族志至今仍脍炙人口。从某种意义而言,田野工作和民族志不仅是人类学知识的来源、理论建构的基础,也是人类学学科的标准和动力。20世纪上半叶,前辈们也正是以民族志(而不是人类学理论)树立了在国际人类学民族学界的位置。费孝通的《江村经济》、林耀华的《金翼》、杨懋春的《一个中国村庄:山东台头》、许烺光《祖荫下》等民族志作品就是其中的代表。
当然,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类学界也出现了对民族志作品撰写的很多反思,中国本土人类学也就如何接续前辈的工作,回应当前世界民族志发展的新趋势,探索民族志的新实践做出了各种努力,萧亮中的新作《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以下简称《车轴》)正是这种努力的方面之一。该书是作者在滇西北中甸县金沙江边车轴村田野调查基础上撰写的民族志,它不仅仅带给读者一份村落的个案实录,更向人们展示了作者在民族志撰写方面的探索和努力,代表着当代中国本土民族志的一个全新的实践方向。
《车轴》一书采取了一种较为轻松、带有故事性的笔调,在兼容学术性的同时保持了内容的通俗易读,人类学的基本问题也融入在充满亲切的民俗生活描述中来加以讨论。我们甚至可以从章节标题上就体味到这种描述的亲切和趣味,像“寻找土著”、“纳西与博,和而不同”、“苗民,最后的迟到者”、“漂失的母语”、“车轴的‘国家人’”、“讨生活的外迁户”等,连最后一章结论“车之轴?”,作者也取村落名为意象(image),喻指如果以时间为维度,村落就是一辆不停前进的车,那么,支撑它前进的“车轴”又是什么?
《车轴》一书的作者首先是一个当地人,但他又有着异文化的生活和研究经历,并经过系统的人类学科班训练,是一位有着异文化研究经历的人类学学者,他对自己到车轴做田野调查是非常清醒的。“田野调查和旅行是不相同的,更何况,这次还有完成学位论文资料收集的任务,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描摹这个村落。这片河谷是我的家乡,我也总是在家乡和外界之间奔波着。我意识到自己离社区生活不可避免地远了,尽管它是我最熟悉的———是角色转换了吗?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会努力地重新走回去,去复原、构拟车轴村逝去的社区人事,了解它的前世今生。”(《车轴》10页)开篇宗义,作者跨越了“外来者”、“当地人”(或外来的人类学家和本土人类学家)各自的研究局限,他的努力让文本的撰述在距离化(客观化)之后仍有亲切感,他像一位熟知各项情形,深知内幕消息的讲解者,向读者讲述着车轴和车轴人的故事。
《车轴》一书的先锋之处还体现在作者运用本土知识、分类体系与人类学理论和分析框架不断进行对话,得出了许多原创性的解释。最为可贵的是,该书作者在国内学界第一次对“家号”认知体系进行了系统的总结和分析,进一步提供了新边疆时期当汉文化和汉人家族观念进入后,纳西家号制度发生的形变和新的结合。“具体的变迁之一就是从家号畛域转为家族认同,并继而接受汉人的一系列家族观念、操作行为甚至一部分仪式。但是,家号和族群认同并没有完全淡去,尤其是家号,它仍然存在于人们的视域中,只不过逐渐变成了对车轴老户的称呼,已失去原先自我命名、复制和衍变的能力,似乎只是家族系统的一个纳西版而已了”。(45页)这也充分说明:只有从本土区域性的文化特点着手(而不是理论的套用),所形成的认识才能真正达到马林诺夫斯基《田野日记》里提到的探究人类学最深的意义在于发掘当地人的主要情感、行为动机以及目标的目的。
此外,作者还通过一些有趣的个案探讨了家族斗争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各种表现。作者指出:“新边疆后期,认同渐以家族为轴,家族阶层越提升,就越会付诸于权力斗争。但另一方面,虽然说家族斗争有很强的历史惯性,其持久性并不完全受政权及意识形态变化左右,但在上世纪中叶,农村最主要的矛盾仍然源于巨大的阶级差别鸿沟,认同也转到以阶级为轴,家族在一定程度上处于让位、隐蔽的状态。”(49页)除了明显的家族斗争,作者对隐蔽的家族袭夺行为进行了深入探讨。在书中,作者首次将地理学的“袭夺”概念借用到家族研究中,用“家族袭夺”这一概念来表达家族(庭)承祧、财产所属等家族结构的变化。袭夺与被袭夺一般发生在客籍与土著家庭之间,且大多数是客籍去袭夺土著。考虑到改土归流后国家化进程的统一与同质化,以及西南边疆的“汉化”,作者认为至少在西南,车轴的经验代表了一种典型范式。家族袭夺行为在新边疆以来“汉-夷”、“主流-边缘”互动导致的同质化进程里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车轴》一书的人类学理论对话和创新性见解遍及各章节。“寻找土著”一节中,作者形象地提出这么一个疑问:岩画、石棺墓、古民居遗址纷至沓来,古人类一茬一茬在这里生息繁衍,那么,到底谁是车轴乃至沿江一带的本地土著?土著是否就一直生息繁衍在当地,或是迁徙到此最早的族群,但这又与移民如何界定。是否可以认为,他们就是社区前世与今生之间的一条线索?在叙述中,作者通过对“当地人”的历时性考察所提出的独到见解对我们真正理解人类学研究对象———“土著”、“当地人”概念大有裨益。又如在车轴村的宗教信仰问题上,作者通过对村落附近九座庙宇的考察,发现外来宗教及某些民间信仰一般是由汉人和个别族群外来者携入,最后扩延到当地各族群一并共享。它们一般体系不全,鲜有宗教经典,仪式片断化;另外,各种宗教之间互相借用,混淆结合。
20世纪下半叶以来,人类学田野作业和研究已从早期的封闭的民族志撰述向在“全球化”思维框架下研究当地社会生活的方向转变,认为任何族群都不可能生存在与世隔绝的小社区内,而是与外界有着广泛的交流。《车轴》的作者在许多章节里从国家与地方权力的互动关系下探讨了汉人、纳西、博、四外人、傈僳族、苗族、民家人(白族)、藏族等的认同和族群、阶层、语言使用等等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作者从自在社区―新边疆―后革命的变迁序列中,考虑了一个边远的、传统和自在的村落如何被边疆化又如何被纳入国家范畴和世界经济一体化进程等等问题。作者认为,车轴村“自在社区-新边疆-后革命”的变迁过程对应着一个“前国家时期”、“国家控制时期”、“全球化时代”的渐进过程。车轴村权力、阶层及认同也随着这三个发展阶段不断地变化、流动。在各个时期,每个族群都不断构建、嫁接着自己的历史。通过与正史接续、嫁接,甚至附会,车轴这个小社区构建并书写着自己的历史。从而,作者通过“车轴”这个意象,非常形象化地传达出作者将车轴村作为一个较为类型化的村落,代表一种未来的方向和可能预见地不断变动的过程的解释框架。
无论从作品撰写手法、表现方式还是从内容上看,萧亮中的《车轴》一书作为中国人类学本土民族志的新实践,将为人类学开辟一条更为广阔的民族志研究的道路。而且,作者对于文字和图像的深厚驾驭功底使该书的上述思想和人类学知识点能通过轻松的笔调和形象化的笔触及画面,娓娓道来,可谓妙笔生花。阅读此书是一种亲切的享受,无论是情感交流、知识传递、观点认知都与当地的血脉息息相关,没有丝毫的距离。相信,此书无论对人类学民族学专业的学人,还是普通读者而言,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作品。
《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萧亮中著,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2月出版。
稿件来源:中华读书报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滇西北文明:正被揭示的与将被毁灭的从《车轴》开始的答问
老 峡 萧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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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老峡):首先祝贺你的新作《车轴》问世。记得在2000年,《南方周末》地方版曾发表过你的一篇题为《车轴村风俗观察记》的文章,为读者提供了关于车轴村的一个小片断,而《车轴》一书又写到这个村落。你是如何想到这一个村落的?
答:(萧亮中)云南中甸是我的
家乡。我从小就浸染了其中的多元文化。学习人类学后,我更是发现这样的文化形态在西南一带是一个很普遍的类型,而这又与移民和土著、中央和边疆政治力量的互动有着密切的关系。还有,在新时期,这样一个小村落对全球化的反应也非常值得研究。按照人类学的惯例,我照例要选取一个村子做调查,从民族志的角度来以小看大。就我个人来讲,我首先是一个当地人,但又有着异文化的生活和研究经历,并经过一定的人类学科班训练。我想,自己能不能尝试去跨越“外来者”和“当地人”两种不同的角色?这种尝试也包括去跨越外来人类学者和本土人类学者各自的研究局限。
问: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答:我希望能在保持一定距离和客观化的同时仍然有一种亲切感。人类学田野调查最重要的手段之一是参与观察。参与观察其实就是一种学文化的过程:调查者要不断反思自己已有的知识体系,这样才会逐渐认知地方族群的文化和行为。照我原先的想法,我认为这很容易做到,因为一个调查者进入社区,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语言、生理、价值观这样一些变化,而我一直认为这些对我是应该没有障碍的。
问:我认为你是在城乡之间自由地穿行……
答:可以这样说吧。但尽管我在语言和生理上能很愉快地进入当地社区,但我还是觉出了自己的不适,像价值观这类东西,我就已经与当地人有了很大的区别。这一点我起初也没有想到。
问:你毕竟从金沙江边走出来一些年头了。
答:是吧。我在适应城市的同时也与乡村发生了一定疏离。所以,我也一直不断地反思自己的研究角度,自己已有的知识体系。就拿访谈内容来说,我设计了框架,重点设计了一些很感兴趣的问题,但当地的老百姓却觉得有些问题没有意思,也理解不了,或者干脆就无法回答;而他们觉得有意思的,我却又一直在熟视无睹。
问:我觉得你还是最大限度地走了进去,对村落有了一定的真实描摹。我想这是不是与田野调查的方法有很大的关系?你在书里一直强调人类学的田野调查,似乎有一种学科“准入证”的味道。我想问这里的田野调查有什么具体要求和规范?我们又应该怎样理解各种对文化的探寻方法和田野调查的区别?
答:这里有个前提,作为民族志来说,如果我们从“记载”这个层面上来理解“志”,那就应该是完全真实的,是对地方文化的实录。但尽管这样,学界对人类学作品的真实性争论还是由来已久,个别人从田野调查资料推演得出的文化原理也会受到其他人的质疑。客观地讲,每个人从自己角度出发的研究其实都先天地带着自己独特的视角,这样的视角表现在作品里,也是对文化的不同角度的诠释,但这样的诠释是要能自圆其说的。学者认知文化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方法,但人类学有一套独特的手段,那就是严格要求通过田野调查来获取第一手材料。因此,田野调查也被称为人类学家的成年礼。如果是在这个层面说,它被称为“准入证”也未尝不可。田野调查有一套严谨的规范:包括与被调查对象住在一起,学习、使用他们的语言,参加日常生活,建立社会关系,还要随时随地进行单调、费时的观察记录。更为苛刻地是,由于调查者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地方族群进行缜密观察并做出文化描述,它甚至对调查时限都有着严格限制,这就是至少要求调查者在被调查社区度过不少于一个年度周期的生活。
问:这样看来,人类学家与记者采访和文人采风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绝不是到处跑来跑去,而是要能在一个地方长期呆下来,集中精力应付琐碎的日常生活。
答:当年就有个叫霍滕斯·波德马克(Hortense Poudermaker)的人类学家在《陌生人与朋友——一个人类学家的心路历程》(Stranger and Friend? The Way of an Anthropologist? New York? W. W. Norton Company?1966)一书里提到她在澳大利亚莱苏岛田野调查的故事。她说尽管身体健康,资料收集也越来越多,但实在无法忍受贫乏无味的生活。她甚至提到,当两个陪同的人离开时,自己就像独处的鲁滨逊,甚至还没有仆人“星期五”。确实,田野工作有一点显得非常绝对和必要——要耐得住寂寞;也惟有如此,才能在日复一日的参与观察中,逐渐认知地方族群的人性与文化。人类学的作品是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撰写的,在这个过程中,调查者会不断地反观自身,对自己遵循的文化体系提出质疑、修正。这和书斋式的研究是不同的,我想这也可以被视为人类学入世的一种表现。
问:读《车轴》一书,我觉得里面有一些新意。比如你对当地“家号”的总结就非常有意思。
答:家号是我在车轴田野调查中比较得意的一个发现。这要感谢当地几位非常关键的报道人。家号是至今仍在当地民间使用的一种与汉姓、家族不同的认知体系,这方面的研究尚无人触及。家号对住户畛别有着明显的标识作用,这类同姓氏的某些功能,但它仍在各个层面与姓氏截然不同。简单说,家号是一些原生态和直接描摹的没有经过修饰的标识符号;而姓氏则是经过简约、抽象化的畛域系统,即便这样的畛域性也有逐渐模糊的趋势,就像民谚所说的“同姓不同祖”、“五百年前是一家”这样相反的提法。还有,姓氏是固定在血缘群体上,除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因为迁徙或者其他原因改变;而家号相反,即便住户迁徙或另换屋基,家号也不会跟着“带走”。车轴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原住户迁走后,新到户往往承袭了原住户的家号,接着唤作“某某家”。
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表明这种限定发生了变化。这与改土归流后汉人和其他族群移入对传统家号体系的影响相关。纳西族家号是一个绵密而又系统的认知体系,在汉姓进入纳西社会之前,社区完全靠这一套系统区分自己与他者。汉文化或者说是姓氏文化和汉人的家族观念进来后,这一套体系曾有过积极的文化调适。像对早期迁到当地的客籍户,一定会对他们冠以一个家号,但后期移民就直接用上“李家”、“陈家”这样的汉姓称呼。
因此,接下来就有大量的“家族袭夺”现象发生。家族袭夺让家族制与家号系统相互作用,但双方并没有相互替代,最后的结果是一种互补;只是相对来看,家族更为彰显,而家号则相对隐性一些。袭夺现象让我们看到父权制的发展对一个地方社区文化习俗的巨大影响。可以说这是一种巨大的但又隐身于日常实践中的潜移默化的力量。
问:你这里的袭夺概念是从地理学借用过来的。你是怎样把两者关联起来,并提出这样一个新概念的?
答:说来有意思。我在车轴村调查了一段时间,搜集了大量的资料,也接触到了大量的这一类个案。这时我感觉到自己可能会有一个突破。一天我到石鼓镇赶集。石鼓在江边一带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我一直希望能拍一张整个长江第一湾的片子。我在对面的村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和几个朋友往山上爬,最后几乎是爬到了那一带最高的一座山头。我见到金沙江以石鼓为中心,绕一个“V”字型大拐弯转而北上。我为长江第一湾的地貌震撼了。这个地貌曾长期被解释为河流袭夺。有了这样的意向,我回到车轴后就自然地将家族结构变迁中夺取承祧、财产甚至家号、屋基等有形无形资源的现象与“袭夺”概念联系到一起。这两者之间的共同点是非常有意思的:被袭夺家庭发生了承祧断裂,它重新续过袭夺家庭的承祧甚至祖先代际序列的记忆,而这又与袭夺河和被夺河的特点何其相似,甚至可以将它与河流袭夺的各个概念一一对应起来。很多被袭夺家族消失了,但它们的一些特征会保存在袭夺家族中,形成一种新的“合成文化”;就像河流袭夺发生后,我们可以在断头河的河谷形态沉积物中觅见昔日的影子。有意思的是,这样一来,很多调查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问:读这本书,觉得文本上同样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你不断地穿梭于故事内外,从作者到读者都能共享文本的内容。你在作品中也没有一味地追求标准的论文写作,也不像时下流行的散写体,一抒发起感觉来就开始无边无际。你的书里既有对话、杂感、随笔,同时也有标准的结论。
答:我是希望能尽量给予读者一些更多和更直观的素材,引发读者的思考,所以我做了一些文体转换的尝试,这样的努力确实还等着读者们的批评。
问:你把车轴村的变迁概括为自在社区、新边疆和后革命这样渐次推进的过程,而这其中又有清楚的前国家、国家和全球化三个不同时期。你是怎样得出这样的结论?
答:在对车轴的历史进行剖析时,我对改土归流进行了很细致的考察。这样的事件在正史中是从权力中心外延的单维向度来思考。其实改土归流对西南一地的影响非常巨大,它带来的文化变迁和文化调适仍然影响到今天的当地族群。对车轴这样的村落来说,它的影响力恐怕只有1950年和平解放才能与之相比。所以,我从这两个时间点上就基本上可以看出前后变化的不同;从国家力量的介入来观察,它基本上又与变迁过程有着重合与不重合的地方。改土归流后进入一种新边疆时期的同时基本上也就迈入了国家控制时段;一直到1950年和平解放,新边疆状态才告结束,但国家的控制仍然在延续,直到今日在本质上也看不出有更多的变化。但是,我们要注意的是,中心的权力开始进行地方自治的尝试,这就是车轴村2001年的村民委员会选举;另外,与其他小小的村落一样,它同时也开始面临着全球化的压力。所以说,从村落来看,七十年代末就已经开始走向两极:一端是国家继续控制,另外一端是对全球化力量介入的逐渐感受。从对村落的观察、村民的言语里,我们时刻可以感受到即使像车轴这样边远的传统村落,也已经毫不例外地有了另外一种超出国家力量的外部势力存在并且开始作用……
问:在具体的事情上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答:具体地讲例子很多。像中甸县对“香格里拉”的成功操作,就是要利用西方世界对东方、对前工业时代的一种想象。现在,就连一个普通的老农也将自己目前的处境与所谓的“国际”、“外国”联系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一些替代确实是在悄悄地发生。全球化不是一种想象,而是真真实实的一种力量,并且已经切入到传统中国所谓的草根社会深处。连一个普通的老农,他也以通过这种表达获得他在其中的权力想象,也可以说他会敏锐地利用其中的关系来进行一种类似讨价还价的交换。当然,就目前来说,尤其像中国,民族国家的范畴格局确实是抵挡国际上不平等交换的一个屏障,应该说这样避免了草根社会直接受到全球化的压力。应该说草根社会、民族国家和全球化力量三者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关系,并且逐渐抵达互相制衡。但我想,他们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沟通。
其实,国家也开始在向基层草根社会让权,比如车轴村的村民委员会选举就是这么一个具体的过程。尽管这样的尝试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会得不到预期的效果,像车轴村就有村民以不同的团体集结的趋势;但我对这样的开端仍然非常激赏,有时候,不同利益通过一种程序博弈也是一种公平的游戏,最后的结果会是一个中和各方面意见的杂合体,这也许会更接近民意。通过我对车轴村的追踪采访,新的班子确实也在有效地实施一系列工作。确实,这样的事实也让我改变了原先对选举结果的消极观点。
问:但农村还有更多的问题,像车轴这样位于边疆,各方面原生态保持更为完整的小村子,我相信也会与内地同构的。
答:在很多问题上,不管边疆、内地还是不同的民族,中国的农村具有相当的同质性;当然,像车轴这样的村子会比内地农村慢半拍,矛盾也会相对弱化一些。但如何解决社会问题呢?我想历史终结的一个过程表现——战争、革命将不再是人们解决社会问题的主要办法。这不仅仅是因为上面强调的力量悬殊过大,这也与政府权力逐渐缩小,不再像过去一样几乎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各种事情密切相关。
问:政府应该与民众商量,建立一个合理输导和耗散的机制,但事实呢?
答:事实要复杂得多。就在离车轴不远的村子,1997年由于铅锌矿开发导致水资源污染,老百姓聚在一起,拥进乡政府把乡长捆了。
问:比较激烈?这样的事件在历史发展中怎样定位呢?
答:不管历史最后是“最后的人”还是“共产主义”,它总之是要走向“终结”的。人的活动不同,这个过程也会多种多样:可能较为平缓,可能通过战争、暴力。当然,过程不同,最后的结果也一定会有很大的区别;甚至,这个终结同时就是毁灭。像车轴这样的小村落,在这样的过程中它是被彻底侵蚀掉,还是保留自己的独特性作为一个分子加入“最后的人”行列?可以预设,如果进程被人为打断,这个终结过程无疑会增加很多危险性,会走上无法预估的弯路。
问:现在有这样的危险吗?
答:我当然做不了一个准确的预计,但我一直在对车轴村做追踪调查。去年7月份,滇西北的“三江并流”自然景观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车轴村和沿江一带都包括在内;而我听到的消息却是:当地正在酝酿虎跳峡大坝的修建,并说已经有了规划,很快就要上马。这类信息越讲越多,乡间已经开始有了恐慌。
问:这显然有悖于自然遗产保护宗旨,这样一块接近原生态的地方,保持它恰恰是对地球最大的贡献。这个过程中,地方政府没有任何解释?
答:至少我没有听到。
问:是不是吸取了怒江建水库的“经验”,先不做声张,不吸引媒体的眼球,暗渡陈仓?
答:在开发的名义下,有时自然遗产的名头只是一个对外的广告语。中甸就有这样的说法:申请“三江并流”搞错了,现在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的,放不开,还谈什么发展?另外,1997年电力系统改革,首先就是官和商分离,能源部撤销,成立了中国电力总公司。现在公司化向进一步纵深发展,国家电力公司分出的五大家公司为了竞争,为了发展,当然就来到西南圈水圈地,让大自然成为他们公司的资产。这是一种典型的公司行为。
问:完全听不到政府的声音?
答:至少目前是这样。政府应该把一切有关水坝的事实告诉群众,包括现在是怎样一种运作方式,尤其是负面的影响,要有更多的时间去讨论。最终决定是否修建大坝的应该是生活在金沙江沿岸的各民族民众。地方民众要和电力公司进行平等对话,在知情、没有压制和利诱的情况下商谈,因为地方民众在对话中处于非常弱势的地位。而现在,他们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现在的声音都是那些受益群体,地方民众还都蒙在鼓里,完完全全没有参与进来。
问:其实商业上以效益为目的的河流开发,已经受到广泛的批评。建坝最大的问题是成本和利益的不公平分配,很多事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在这样的商业行为中,地方民众这样的弱势群体只会由于不公平分配而更加贫困,像云南省漫湾电站建成后,当地群众并没有像当地政府承诺的那样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现实情况是越来越贫困,甚至还不如建坝之前的生活。
答:是的,有些事情非常可笑。现在江边的老百姓告诉我,已经有人来丈量家里房屋的面积,但还是没有一个说法。我与当地的一些报道人是经常沟通的,他们很紧张。老百姓的想法,我在北京嘛,应该会知道得多一些,可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宽慰,说“相信政府”……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逝者已矣,但请生的人,好好活着。拜托了!!!
RE:【逝者萧亮中:行走在田野的赤子】
亮中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有很深的交情。我将有专文悼念他。04年2期的《民俗研究》有我评《车轴》的文章《支起文化根系的车轴》,诸君不妨找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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