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楼里的馨
方才还是炎炎烈日,夺目刺眼的阳光把个连绵的山体照射得无地自容。片刻间,乌云却不住在头顶堆积。中巴车摇摇晃晃地在弯弯曲曲起起伏伏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上没有空调。空气不怎么流通,汽油味混合着汗渍让人几欲窒息。上车下车多半是沿途村庄的农民,他们相当多的是从城里暂时回来的打工者。旅途的疲劳是抗不住的。一个二个睡眼惺忪歪头斜脑面无表情地打着盹儿。偶尔有苍蝇飞来,在这个人的脸上亲近一下,又迅速飞到那个人的脸上,不管他们是男还是女,是靓还是丑。间或有困乏至极的人下意识地朝脸上“啪”地拍打一下,其实也就是象征性地驱赶,苍蝇见怪不怪骚扰别人去了。
中巴的最后一排坐着从城里来的麦客和一个叫馨的女子。俩人相约去看齐云楼。他们说了一路的话。多是她在说,他哼哼哈哈地应和着,不时插上几句。麦客四十开外,长馨二十岁左右。他们不是父女,也不是同事,彼此亲切的眼神说明他们是熟稔的朋友,但彼此有度的举止好象说不上是恋人。麦客的做派显然是一个儒雅的长者。微黑的皮肤,瘦削的脸,一副“宝岛”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笑起来眼睛就眯成条缝儿。馨爱说爱笑,是一个清丽大方的女孩。不很漂亮,但耐看。一头浓密的乌发瀑布一般流泻在脑后,一对大而有神的漂亮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一泓清泉,不经意间要把多情男子淹没似的。麦客和馨相识了很多年,拥有完整的两日时间在一起,却还是第一次。
齐云楼说话间就到了。好大一个夯土而成的圆型围楼伫立在俩人的眼前。麦客没有像馨那样,表现得惊异。他是一个摄影记者,踏访过许多诸如此类的土楼,拍摄过大量与土楼相关的照片和录象,同时也写了不少的旅行笔记。麦客有异常丰富的旅行经验,一年平均有半年时间消耗在旅途上。馨却没有这样的福分。她一年到头要坐在办公桌跟前,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向客户鼓噪着没完没了的行话。这个令人嫉妒的漂亮娇小的南方女孩儿操着一口令她的同事们羡慕又嫉妒的普通话,又有相当不错的工作业绩,加上她姣好的容貌,使一个个男上司对她顺眼顺心,颇得信任。这常常惹得一拨又一拨的女同事的一茬又一茬的酸言和冷眼。麦客在馨的一路倾诉中,比照着自己的经历宽慰馨。到了土楼,这些令人烦恼的话题一下子在馨的惊喜中烟消云散了。
齐云楼是一个黄土堆积出来的尤物。就像一个巨大的木桶被人随意地安置在离山丘不远的平坝上。二至四层向楼外开很小的窗,不知住户该如何向外透气或了望。土黄的墙面在风雨剥蚀中显得老态龙钟,皱折四起。乌瓦像削了顶的斗笠,更似一把黑色的伞将这位老者覆盖着。绕楼一周,你会感觉到一个刚出土不久的巨型土瓮站在你面前。轻抚一下它那依旧坚硬的墙体,你会感受到时间像这墙身一样不容让人抹去记忆。馨忽闪着她那美丽的双眼,透露着难以抑制的惊异凝视这座圆型土楼,生怕一眨眼它就会从眼皮底下飞走。和这个年逾百岁的老者相比,麦客简直就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幼童。麦客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人生苦短,什么都是时间的流萤。在他看来,也许灵魂的安妥才真正是时间长河中让人得以慰藉的东西。看看眼前的馨,长她二十根本算不上什么资格。他们的区别在于谁更早来到这个苦难世界。每每想到这些,麦客常常感到自己有些宿命。
俩人被引进土楼,见了村长。村长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一个老旧的手机枪一样地别在他的腰间。有一道疤勒刻在他那黑黝黝胖乎乎的圆脸上。他用有些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这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两个游客,很快又敛住猎奇的表情,摆出谈判的架势,故作镇定地询问来者的食宿安排问题。麦客是个走南闯北的人。村长这点花招没能逃过他的眼。他向里屋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个大货架,上面摆放着各色日用品。知道这个村长还兼营些小买卖。于是就掏出钱来买了一包货架上最贵的烟儿,牌子叫“石狮”。它在城里卖7块,是很普通的一种烟,而在这里居然被卖到10块。村长叫起这价时若无其事的样子,眼都不眨一下。麦客很大方地把钱递到他手上,又掏出一根烟请村长。这时的村长笑得异样灿烂。
他们以并不贵的价钱谈好吃住的问题,便一同踏着楼梯上楼休息。木制的楼梯被几个人踩得“咚咚”直响。虽然是白天,楼梯的光线依然昏暗,阴森森的有些渗人。走到每一层的楼梯口,都有光线从天井射来。顺势沿着楼道把齐云楼的内侧环视一下,煞是好看。房屋间间相挨,均齐有序、鳞次栉比地沿土楼内壁排列一周。门窗格调一致,统一贴着朱红的对联,让陌生人分辨不出所在的方位。一色木制的楼道和围栏,一色木制的门窗和内墙。如果说,外观的土楼是土夯的楼,那么内视的土楼就是木作的楼。一想到将要住进这样奇异的楼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立刻占据了馨的内心。
村长为他们开了一间房门,铺好了一张床,正待去铺并排的另一张床的时候,馨突然说:“能不能再开一间?”村长心里一楞:这城里的人都怎么了?亲亲热热的一对儿孤男寡女来我这齐云楼不就是为了那样么?站在一旁的麦客偷乐了一下,没有吱声。他知道这是馨的必然选择。他们的熟识程度超过了普通异性,但要同居一室,有心也没胆。稍稍有些失落的麦客俏皮地说:“一人你不害怕么?”馨明白麦客的意思,甜甜地报以莞尔一笑。
麦客在隔壁倒头呼呼大睡起来。馨却兴奋得合不拢双眼。葱绿的群山,淙淙的细流,衬托着流光溢彩的云层。那些无数次在图片中见识到的土楼群竟是这样容易牵扯起她对儿时乡村生活的怀想。她几乎要嫉妒起麦客那行者无疆的自由生活,甚至有点抱怨麦客干嘛不早些带她来到这个远离尘寰、令人神往的农家来。美妙的追忆和联想,一个个一桩桩地在脑海里放映出来。仰着身,是田园里的瓜棚豆架;左侧身,是放牛归来的牧童;右侧身,是走村串巷的货郎的吆喝声。好一个不眠的午休啊!
麦客准时醒来,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以为馨还睡着,便蹑手蹑脚地起来,不肯因为踩响了木地板而惊扰馨的睡眠。他悄悄拎起摄象机和照相机,轻轻地把房门打开,站在楼道的护栏边,凝神注视着这土木拼合出来的圆型民居。麦客最早是在80年代发行的一枚8分邮票上见到这种建筑,那时还颇年轻的他总是浪漫地把福建圆形土楼和西方圆形歌剧院相提并论。重新想到这些,他隐隐地生发成年的感伤与无奈。这齐云楼像一口深井,四部楼梯分别从四个方向把一至四楼连贯起来。紧贴土墙而建的木屋挤满了土楼的整个内壁。一幅幅红对联略带夸张地言说着农家的喜庆。面向天井的楼道上方,稀稀落落地挂着些衣物,五颜六色的,像农家美丽的旗帜。木墙和悬竿上还挂着风干的菜蔬,几顶陈年的斗笠和蓑衣,也零星地贴挂在墙板上。它们一并勾动着乡村生活的记忆。麦客凝神用眼力捕捉这难得一见的土楼生活景观,他甚至忘记了用手中的摄象机和照相机去瞄准目下的一切。他要用心去感知它。
麦客准时敲响了隔壁的房门,馨立刻响亮地回应,原来她在床上度过了无眠的中午。她迅速开了房门,款步走到麦客的身边,凭着护栏支起下巴,和麦客一同欣赏这座庞大的生土建筑。身边是小鸟依人般的美丽的馨,麦客终于走神欣赏起她来。两人并肩站着,互相都能觉察都对方的体温。心不在焉的麦客抬手抚弄着馨那瀑布一样的乌发,它光洁而流畅。接着麦客又转过头去看各层楼道上方的乌瓦,像是有什么惊奇的发现,随即做神秘一笑。陶醉在土楼景致里的馨,那里顾得上去领略麦客这神秘的笑魇呢?
沉寂了一会,他们下楼去看天井里的中厅。这是一个由青砖砌成的圆形单层围屋,正堂是它的主体建筑。其上方有一匾额,上书“斯是室”三个大字。这“斯是室”是家族祭祖的地方,过去也是农户子弟读书识字的地方。中厅正面对着大楼门,径直走入你会感到一股浓郁的书卷气迎面而来。正堂两端刻着镏金对联,一副作“月过花移影,弄声风来竹”,另一副作“琴书千古意,晓春花木心”。麦客读之,暗自称绝。赏月观花读书听琴,好一派隐逸山林的雅士风范!这农家,旧日想必也是卧虎藏龙之所,而今这龙虎哪里去了呢?
回到村长的厨房兼客厅与他家人闲扯,问及这楼里的青壮年都去了哪里打工。这时的麦客真想在这远离尘嚣的地方,觅见一个龙虎高士,一起放浪山水之间,获得了却尘缘的灵丹妙药,一如“斯是室”对联所云。而一屋子人所说的话题一律不脱农民、农村、农业,麦客一时找不到文人雅士和素朴憨厚的农民之间的对接点,自叹修炼不够。馨坐在一旁不怎么插话,因为中午没有睡着,脸上明显泛着些倦意。此时,户外的乌云稠密起来,天刹那间暗了许多,使得采光并不理想的齐云楼一下子变得昏暗。乌云逼着土楼,土楼在四面八方昏暗的光线中向每个人围堵过来。紧继一道闪电,“咔啦”一声,一个巨大的惊雷砸将下来,惊得四座叫唤起来。大家明白,一阵猛烈的雷阵雨将不能躲过。正待出行的麦客和馨,不得不收回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几粒豆大的雨点,顷刻间,齐云楼的天井像面朝天空的一张巨嘴,把瓢泼而下的暴雨吞噬在它的屋檐底下。隔着雨帘,十米之间已分辨不出人的嘴脸。几只鸭子被雷雨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屋脚下,任风雨肆虐。麦客指着这群受惊的鸭,俏皮地对馨说:“瞧,那叫呆若木‘鸭’!”
半分钟不到的暴雨过后,更令人咋舌的壮观景象出现了。随着瓦片上传来“当啷啷”几下清脆的声响,人们吃惊地发现,石子儿般大小的冰雹伴着雨水从天而降。它们落到地面后被重重地弹起,再刚健有力地滚落一边。远远近近都是人们的唏嘘声和惊叹声。二十来岁的人也包括馨都说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冰雹。此时的馨困意全消,眼神透露着被冰雹激起的兴奋。她想象力十足地说:“是我们的到来,天才下起这样的冰雹!”“我们”和“冰雹”之间居然有馨所说的神秘联系,听得麦客呵呵笑了。他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回天下冰雹这样的事。他抬手抚弄着馨那瀑布一样的乌发,雨帘一样的乌发,微笑地说了声“傻丫头!”
大雨过后的景象煞是好看。麦客和馨冒着还没有歇息下来的淅沥小雨推门步出齐云楼。户外的远山在夕照的余辉中,洒下它那温情可爱的昏黄。乳白色的云雾趴在许多个山头上。这样的景象,就是遇着最有能耐的诗家,也只有空遗望景兴叹的份儿了。麦客心头迅速搜索到李易安的绝妙好词:“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飞鹏正举,风休在,蓬舟吹散三山去。”这诗正是眼前风光的写照。头顶那浮游在长天的云朵,竟也像一行行被洗濯后的美妙诗句,在麦客的心头飘来荡去。而这雨后的馨,更出落得像一朵盛开的白莲,泛着一尘不染的清香和红晕,沉迷在山光水色的清气里。麦客恨不得伸出手,将这朵美丽的白莲揽在自己的怀里。他们踏着地上的积水,穿行在山乡的土楼间的深巷里。馨手里一把粉红色的伞,映衬着美丽无邪的容颜,成了雨巷间难得一见的景观。
不远处的小河经过刚才一场滂沱大雨,一下子变得汹涌澎湃起来。湍急的流水和着响亮的涛声,随意张扬着的千层波浪裹挟着一水黄泥呼啸流去。岸旁几株数人难抱的巨大古榕,用它那浩繁浓密的枝叶,把道路跟河流密咂咂地遮蔽起来,仿佛在护卫着它们淘气任性的孩子。一似淘气任性的馨,手持她那把心爱的伞,反反复复出现在麦客的镜头里。天和人,到了麦客拍照的每一个瞬间,极巧妙地融合于一体了。麦客对上天赐予的良辰美景,到了心存感激的地步。
带着一下午积攒的好心情,俩人在饭后拜访远近闻名的山歌大王老李。麦客相信这神秘的山村一定风水不错,按老辈人说法,风水不错的地方必是藏龙卧虎之处。这歌王老李年届古稀。麦客在著名女指挥家林莹执棒的音乐交响诗《土楼回响》光碟中见过这个老李唱客家民歌的样子。他那无师自通的歌唱技艺仿佛是得了天地之精气。麦客来齐云楼,多半的理由还是想采访并拍摄歌王老李。歌王老李见了记者光临,歌唱得卖力。其中一首早就红遍了大江南北:“歌是山中千年树,妹是山中千年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馨一直为麦客担任笔录的任务,当她把这一句记在纸上的时候,心里好象受到了一种力量的撞击。麦客笑说要馨拜歌王老李为师,一时间对话的气氛被激活。一旁静坐着的馨在白炽灯的辉映下显得楚楚动人。她那落落大方得体礼貌的插话加上美丽的容颜,让这70岁的歌王也不由得多看两眼,多夸几句。他的目光偶尔在麦客和馨之间转悠,分明在研究俩人的关系。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麦客的眼。
然后三人被村长邀去吃夜宵。客家人的好客和豪饮是众人皆知的。馨瞅着空当,将麦客叫出店门外,反复嘱咐叮咛。少喝点酒啊。知道。告诉他们不要太晚。知道。酒桌上,大家敬来敬去。这么一来二去,几瓶酒不知不觉下了肚。席间馨也是李老师长李老师短的,夸得歌王心旌飘荡,似乎让歌王真的以为自己招了一个得意的女弟子。于是老李终于撑不住请教了馨的芳名,眼睛再次在麦客和馨之间转悠了一下,壮着胆子问:你们两位是——?麦客答道:师生加好朋友。歌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料村长也跟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下。俩人似乎对这“好朋友”的“好”字,有一种特别的理解。麦客把酒杯一举,说了声:“喝!”。
酒后。麦客的房间。麦客垫着被子躺在床上。馨坐在他的脚边,把脚丫搁在并排的另一张床上。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于是无所不谈。六年的相识相知,他们的话题在酒后没有任何障碍。但这样的夜澜人静时分的随意畅谈,却在六年中不曾有过。和来时一样,多是她在说,他哼哼哈哈地应和着,不时插上几句。万籁寂静的深夜,总是让人动情。在这远离尘嚣的客家土楼,在没有任何第三个人介入的场景里,麦客和馨都十分在意这弥足珍贵的时分。话题像下午的瓢泼大雨一样涌进这个橘瓣形的客房,一直持续到本已睡眠不足的馨来了呵欠。麦客说要赶她回屋,当然是口是心非。馨站起后的一刹那,麦客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她。没有杂念,没有理由,没有准备。这拥抱是这样的轻柔又富于温情。馨先是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镇静放松,感受着麦客那颗跳动起伏的心。
拥别后的一夜,馨睡得很实。倒是隔壁的麦客继续着馨在中午的失眠。他想这一夜完全应该把可人的馨留在怀里继续他们的彻夜长谈。他有点后悔放走了馨。失眠中,麦客侧耳细听隔壁的动静。反担心馨承受不了一夜的孤独和独处的恐惧,他甚至奢望馨能敲响自己的房门。可是馨睡得好香好香,像什么都不曾发生。麦客在他满脑子的乱麻中终于昏昏睡去。
天又放亮了,麦客起了个大早。他蹑手蹑脚地起来,不肯因为踩响了木地板而惊扰馨的睡眠。他悄悄拎起摄象机和照相机,轻轻地把房门打开,站在楼道的护栏边,凝神注视着这土木拼合出来的圆型民居。一两声犬吠从远处传来,三五声鸡鸣叫亮了天光。洗漱后的馨,略带倦意地走到麦客的身边,凭着护栏支起下巴,和麦客一同欣赏这座庞大的生土建筑。身边是小鸟依人般的美丽的馨,麦客终于走神欣赏起她来。两人并肩站着,互相都能觉察都对方的体温。心不在焉的麦客抬手抚弄着馨那瀑布一样的乌发,它光洁而流畅。随即搂了搂馨的肩膀说:昨夜真不该放走你。馨莞尔一笑,沉浸在土楼的晨景里。
不一会儿,两人又相倚着在床头坐下。麦客凝视着晨光中馨的侧影,好似品味旧画里的一个仕女。一缕光线这时正好搭在她那细长而卷曲的睫毛之上。兰灰色的牛仔裙轻贴在她那娇小而匀称的身躯上,雅致而流畅。麦客一遍遍轻抚着馨那飞瀑一样的乌发,雨帘一样的乌发。那张昨天夜里还在上下开合的红唇,此时却安静得不发一言。有什么一定会发生,两人都在等待。麦客捧着馨的脸,将嘴唇郑重地递上。两人的嘴唇迅速地交织了一下,又迅速退回。这一吻来得突然,来得自然,也来得不失时机。麦客吻得并不蓄意,馨接得自然而然。但这的确是土楼故事中的一个波澜。昨晚那一抱,今晨一个吻,是这齐云楼里演绎的情感交流的两个故事片断。他们都明白这故事的简短。它在明快中开始,在简洁中收场。他们知道六年的情感是金,却比金纯。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想辜负现在,虽然这样不可能有未来。麦客是围城中人,馨早晚也要进入她自己的围城。可是,这齐云楼里的这一回突破围城的小聚毕竟短暂而美好,尽管等候他们的是几个钟头后的各奔东西。俩人一直没有提到刚才那一吻,好象它不曾发生。但在他们六年的交往中,这吻却是唯一的。它是迟到的吻,是一定要发生的吻。他们都知道,这吻对他们的深长意味。
早饭桌上,歌王的夫人送来一大块年糕,这是客家人对远道而来的朋友示敬的一种点心。麦客和馨不曾吃它,但对老李一家的深情心存感激。饭后又回到歌王那里。那里已坐着老李和他特地请来的搭档乙中。歌王在乙中的月琴声中引吭高歌。老李还不忘力邀他“新招”的女弟子馨与他对唱一曲。麦客呼前抢后地为他们仨拍摄录象。他试图把这次采访做成一个节目。屋外,老李的家人们挤做一团,用半客半闽的话轻声说笑。后来在“女弟子”馨的要求下,他们一起看了由著名女指挥家林莹执棒的音乐交响诗《土楼回响》光碟。片中的老李穿着长衫,打着竹板,真是好酷!
齐云楼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依然神采熠熠地兀立在土楼群中。登上汽车,望着身后这即将从视线中远逝的齐云楼和歌王挥手作别的身影,麦客和馨真是依依难舍。他们知道,作别齐云楼,他们都将回到各自的生活里,但齐云楼毕竟留下一段让他们挥之不去的记忆。
RE:齐云楼里的馨
如诗,如歌,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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