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叛逆與順服
中國時報 E7/人間副刊 2005/11/10《三少四壯集》叛逆與順服
【周芬伶】
進學院才發現自己的叛逆，這很可悲；就好像進入婚姻才發現自己不適合結婚一樣。
在這個講究高度服從的地方，叛逆的學生一出校門大多不會再回頭，有個同學在論文口試上被羞辱，在論文封底寫上「一生莫忘此辱」，然後把論文踢到床底下，從此不知淪落何處。我在大四下學期進報社實習，一心想當記者。沒想到考上研究所，讀一年休學，再進報社工作，復學後一邊唸書一邊上夜班，想的是不再跟家裏拿錢，我自己覺得不會妨礙上課。但學校規定不能打工，屢次想報告所長，同學皆曰不可，後來鼓起勇氣向所長請示，他馬上變臉要我退學，他說：「沒有錢就不要來唸書！」。
我好像孫悟空被唐僧驅逐已經三進三出，一時如喪家之犬，連我那當時當助教的妹妹都說：「像你這種個性，不適合待在學院。」我打算放棄了，不唸書也好，剛好符合心願去當記者，這時兩個老師出來保我，才得以留下來。
好幾次叛逃中文系，最後還是回來，我覺得都是這個系在容忍我讓渡我，沒有人給我麻煩，都是我在製造麻煩，要趕我的是老師，要我回來的也是老師。
當我教書以後，對叛逆的學生特別寬容也是這樣吧！叛逆是你對威權不以為然，或故意向它挑戰，或者年輕時自我中心，不願配合他人。或者只是因為溝通能力不好，我發覺我的配合度極差，也不太擅長跟別人溝通，只會埋頭作我愛作的，對別人的眼光視若不見。
就算是好老師也沒讓我順服，我出第一本書時，老師為我寫序，我還在他的稿子上刪了好幾段，老師氣瘋了，大作家的文章被小學生改，沒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我還回嘴：「你把我的資料寫錯了！」
老師病倒後，我又準備走了，直到他死後，才知道他為留住我，跟校方吵了一架，隔天晚上喝酒中風，就再也沒起來過。
我是個罪人，當我坐在分配到的研究室中，如坐進監獄裏，要坐多少年牢才抵得了我的罪過？
我犯了什麼罪呢？因為我只知叛逆，從未學會順服，順服是看到別人的存在，並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重要，你要先忘掉我，才有真正的順服。
老師用他的死來教我順服，但這些年來我依舊叛逆。
因為從未學會順服，所以一直留在學院，一再重修，不能畢業，從這角度來看，老師都是未畢業的學生，尚未真正進入社會。
學院裏大家各搞各的，互不溝通，老師也越來越自我中心，只看見自己的好，見不得別人的好。
懂得叛逆，更要懂得順服，不是對威權順服，也不是對傳統或師長順服，而是對自己的錯誤，人會一再犯錯，然而不知錯也不改過，心常是分裂的，一個要往東，一個要往西；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有知，一半無知；一半是男，一半是女，一半是聖，一半是魔；一半是生，一半是死，通通接受，無差別無等第才是完整。
我的功課是順服，而我尚未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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