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人•十月太阳历【转】
沙马诗歌:彝人•十月太阳历(组诗)原出处:《星星诗刊》2006年2月上半月刊
太阳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条通往神灵的道路。
——彝人箴言
一月:狩猎月
斑驳的岩画上,看到我的祖先饮酒高歌
他们从树上跳下来,穿过丛林
奔跑在一阵大风的边缘
把残酷的狩猎变成游戏的场面
树叶撩过他们的耳际。只有下了小雨
才能清晰地辩认各种蹄印
猎狗追逐
欢娱使命运变得相对危险
长刀舞动部落隐秘的节拍
一种狂想上升,像子弹隐藏的伤害
岩羊舔着硝石上的盐
不知道死亡的气息正逼近身边
山谷空旷,容易让人产生禁忌。静默中
猎手瞄准的一刻
葱郁的野山注定会变成一片荒原
英雄远去,苦难的画面已模糊不清
畏惧神灵的人,在火堆旁晕眩
千年万年,只有风
吹动屋檐下锈蚀的弓箭
时光的守望者,在天空下游荡
面对流逝的江水,哑口无言
二月:盖房月
沿着祖先送魂的路线迁徙
部落的人群,闪现在露珠里
马帮的铃铛幻化为祈祷词
摇入一片开阔向阳的空地
找到了山神树,就可以安放山神石
解咒经念了三遍
祈福经念了三遍
一种欣喜弥漫到骨髓
水与火,改变了接近身体的方式
在无数次的仪式里
火在树叶上烙出奇异的文字
经师梦见了花朵的废墟
第一步,用意念引燃火种
第二步,用香树叶驱散邪魔之气
第三步,在石头上刻下太阳纹,全部的
祈望,都一一顺应了上苍的暗示
跨入木门的一刻
所有人已获得神灵的主旨
铜鼓回旋,长时间占据着冥思
神图已丢失了
锅庄和鬼板同时落地
那些人,时时蜷缩在夜色中
沉默不语,守住灵魂的秘密
三月:花开月
第一个打开木门的人,顿时被惊呆
漫山遍野的花枝,吹动
山寨的炊烟和天边的云彩
仿佛盛大的节日,被花朵定义
时间隐退的大地,重新浮现宽恕、怜悯与期待
活着的人是幸运的
炽热的火焰蒙住了含泪的双眼
破碎的倒影在匆匆愈合
千年之后的雨水,证实了虚妄的可能与存在
迷茫的人,有福的人,悲痛的人
被树叶和灵光聚在一起
议论蚂蚁、天气和遥不可及的未来
倾听花开的声音
疼痛感猝然而至,比刀刃更加厉害
南高原上,一些人悄悄回来
一些人嘴角带着苦涩,默默地走开
冥思飘浮的片刻
对于季节的幻想,是多么深沉的悲哀
四月:鸟叫月
如此让人倦恋!祈祷的片刻
鸟儿和人群一起颤栗
眼睛共同接受了神圣的瞬间
碎裂的悲剧,只有旷野听见
深爱的故土,要怀着怎样的表达
才能让茫然融化在天边
燃烧的泪水和野花
散落在图腾的纹案上面
月亮的阴影指向渺小的人世
荒谬与神话在破损的镜子里同时出现
鸟飞来飞去,叫声渐渐似可怕的梦魇
漫山遍野,青草狂舞
有人说,所有的疼痛都已消失了
而路上的伤口却异常剌眼
五月:山火月
风中抖动着火焰的幻影
野性的记述带走虚无的黄金和敌人
燃烧后的荒草
一点点堆积,犹如真理的灰烬
飞舞的叶片,炫耀离奇的魔法
等候下一个玄妙的梦境
焚毁、耕作、播种,躲避死神
丰盈的山地,光阴轮回
却始终无法喂饱饥饿的肚皮
惶惑的眼神,空荡荡的心
被一堆发黄的经书死死围困
草坡上的马群
眼里飘荡着秋天玉米的悲悯
六月:饥饿月
不期而至,古老的恐慌
像锋利的刀刃,把神话的根系割伤
空虚的河流怅然而叹
木板房在谣曲中晃动
老人的烟草味融入黄昏的彷徨
拖着鼻涕的孩子,爬满了土墙
他们眼睛凹陷,丢掉了苍白的智慧
飘渺的远方安慰虚妄的幻想
送走死去的亲人,却不想
沿路返回故乡的山岗,是谁放弃了
宽容和最后的拯救
罪恶的念头,像猝不及防的绝望
过往的黑夜一阵狂笑
所有超然的想象已在天上飞翔
七月:采集月
大地呈献丰盛的祭品
众人诵唱赞美之诗
一夜之间,仿佛神秘的天意
幻化了满坡滚动的果子
上天的怜惜,让女人哭泣
她们把土豆和橄榄分开
把虔诚和祷告留给幽暗的大地
脚印找到生存的依据
留下那些空洞的言辞
给灵魂传递事物衰败的方式
梦里停歇的可以随意地放弃
那些爱,那些忏悔,不经意间散落一地
在水和空气之上
树木以各自不同的姿态衰老
蓦然返身,把远处荒凉的灯火吹熄
八月:麦黄月
细雨默数诸神逃离的山岗
不远处,流浪的灰尘重返故乡
一坡一坡的荞麦,像失散已久的亲人
让人心伤
虚幻的色彩,企图撕碎厄运的猜忌
女人的病痛无法治疗
飘过嘴角的麦香,让草垛上熟睡的脸
改变了方向
黄昏流逝,孩子们的瞳孔
也许正在接近半路停歇的温暖
有人相信了影子的征兆
不断催促道路上不眠的星光
一场徒劳的幻想,飘逝
可怕的赞美拒绝了盲目的力量
金黄色的诱惑,恍若永无休止咒语
引发直至毁灭的疯狂
九月:闲散月
串门的亲戚,端起酒碗
在神枝上面,滴下滚烫的泪水
玩耍的少女,偶然患上失忆症
在巫术的小径上来来回回
人们看见彩云飘舞
因为渴望而渐渐颓废
雨水给迷路的羊群指引方向
灿烂的光焰在回想中不断后退
手提灯盏的赶马人
眼光迷离,胸中深藏羞耻与痛悔
十月:醉酒月
收割后的田野东倒西歪
斧头游走墓地,镰刀爬上木桩
银子一样的水,流来浓郁的芳香
那些烈酒,让大地淋漓酣畅
恍若液体的鬼怪
更像一群蒙面的异乡人横冲直撞
轻易越过了法典的界限
粗暴地撕碎秩序与羞耻感
脚尖不再听从灵魂的指引
仿佛魔鬼的一场诅咒,所有的
愿望在幻觉的抚摸中一一伸展
幸福在云朵上晃荡
麦穗变得比铁钉更为疯狂
人子啊,他们流下泪水
对着日昝嚎叫
昏头昏脑,踉踉跄跄
注释:远古时,彝族人创造了灿烂的十月太阳历文明。
在后来的农耕活动中,南高原彝人常常借助于自然现象的变化
来推算季节和天文历法,其后却逐渐演化为一种象征。
(原载美国《新大陆》2006年1月总九十二期、《火种诗刊》2006年2月总第七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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