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炳善 发表于 2007-1-20 23:14:20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论语》里面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可见,正名也者是中国的老传统,这个传统还是要继承的。我在这里略改一下,有点恶搞经典的意思。其文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学科不兴;学科不兴,则学者不乐;学者不乐,吾们无所措手足。”而“民间文学”整个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概念,是一个政治意识形态主导的概念,至少,我们前辈学者的实践主要是在这个方面,特别是1981年的这本教材。所以,改还是不改?

   宗迪兄所言的哈夫洛克(Havelock)的《柏拉图导言》,整本书谈的就是古希腊口头传统和史诗传统的终结与哲学的兴起之间的关系问题。这书我还没有看过,看了一定再发表意见。而有 2007年1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了一本程志敏的《荷马史诗导读》,我正在看,很有意思,是对荷马这个口头盲诗人的研究,书中讨论一个问题,就是谁杀死了荷马?这书也是为古典学叫魂。宗迪兄不妨留意一下。盲诗人荷马,虽然是瞎的,不能看书,但其口头传唱却是看世界的一种独特的方式,是书面系统以外的文化世界。在轴心时代,都是口头教育,而这口头诗教正是对人性的教育的有效方式。现在学校里教育的一套是有问题的,问题在于过于虚假,过于功利。
宗迪兄说:“正是文字和文献,才使反思和批判成为可能,而口头传统只能提供一种让人死记硬背因此似是而非的知识,柏拉图之所以要放逐诗人,正源于此。”可能这样有些简单了。柏拉图之所以要放逐诗人,可能不是因为口头传统只能提供一种让人死记硬背因此似是而非的知识,而是在柏拉图的理想国设计中,诗人无助于城邦的治理与公民的人格教育,柏拉图是用理性角度审视情感。
   我之所以重视对演讲的研究,也是受古希腊口头演讲传统发达的影响。因为这是公民演讲,具有民主气息。如果一个社会强调演讲与辩论的口头表达方式,因为参与者都是在场的,所以难免现场冲突起来,而对书面表达来说,作者往往是不在场的,冲突也就相对较少。看中国古代言语修辞方面的论述,也是书面修辞多,而口头修辞少。演讲当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它主要还只是一种公民训练,当然也包括公民的口头语言艺术训练。演讲它本身只是一种公共口头艺术,或者说一种有待于被掌握的工具,对于我们来说,我们特别关心这个问题:“我们是否真的掌握了演讲这一公民口头艺术?”所以,对于口头问题, 我很有信心,因为现在号称是素质教育,如果不重口头,在中小学不重视口头训练,这哪里是什么素质教育?
   所以,我一直认为,口头问题是民俗学在这个时代的一个大问题,特别是这个号称是公民的时代,一个公民不会公共言说,他是公民吗?

宣炳善 发表于 2007-1-21 11:12:01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昨天没有说完,今天再接着说这个“民间文学”与“口头文学”的问题。这次主要说三个问题。
第一是关于有没有必要改名的问题。宗迪兄引顾先生的研究说明有研究实力了,人家自会认同。宗迪兄说:“活干的漂亮了,自然会实至名归,民间文学这个门派自然就会在山头林立的学术江湖上笑傲江湖、呼风唤雨。当年顾颉刚研究孟姜女、收集吴歌、考察妙峰山、检讨古史传说(神话),无门无派,既没标榜民间文学,也没标榜口头文学,甚至连民俗学也不大提,可是,谁敢忽视他在民俗学中的地位以及民俗学在学术界的地位?”其实,宗迪兄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我们这一代人做学术的语境与顾先生做学术的语境是不一样的。他们那个时候是传统学术向现代学术的草创期,现代学术在那个时候都是一个探索,所以几乎没有学科意识,在很多领域都有涉略,他们完全是凭学术兴趣在做事。所以,顾先生在民俗学、历史地理学、古史学方面都有建树,但顾先生只认自己是学者,却不强调学科的整体建设,他们那一代的人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个思路在钟老那儿有所变化,毕竟钟老是有学科建设意识和学科规划的。学术越到后来,是越讲学科自主性的,这是必然的。所以,拿顾先生的学术经历是不可以为我们辩护的,因为不同时代人的学术任务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正在这个学科建设的关口上,也就是说我们碰上了一个学术越来越体制化的时代,而顾先生基本上没有这样的刻板的体制化体验。
   至于钟老主编的《民间文学概论》,是1981年出的,后来没有再修订,因为这本书是集体编写的,不是钟老个人的著作,所以,我想这不完全是钟老的问题。我虽然昨天说了一点批评的意见,这个不是针对钟老的,我觉得是民间文学界总体的责任。所以,现在在学术体制化时代,一个学科的名称如果没有经过科学的建构与论证,那么这样是有问题的。1998年以后,民俗学放在社会学下面,本来也无何厚非,但问题是把原来的民间文学还是放在民俗学里面,结果,民间文学反而在学科上属于社会学了,这样就离真正的学科太远了。民间文学实际上不应该跟着民俗学归入社会学下面,而应该在文学学科的下面,这样其发展这会好一些。但现在既然民俗学下面总是含民间文学,那么这个民间文学真是有些妾身不分明了。
其实,看中国民俗学的发展,我们主要是从口头文学起家,但对于民间习俗、民间仪式、民间信仰的研究是很晚期的,也相对来说不成气候。我不知道在1998年的时候,我那时还在读民俗学的硕士,当时学科调整时的情况,我们是小辈,当然不知内情的。学术话语与学术权力的斗争是始终存在的,有知情人如能告知,则当更好。现在,既然民间文学在学科上也在社会学下面,那我们只能去适应这个体制,所以,我的一个最直接的主张就是干脆连“口头文学”也不要用了,就用“言语民俗学”代替原来的“民间文学”。所谓“口头文学”,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或者是过渡的概念。不能适应学术体制,就被淘汰,这就是现代学术的法则。所以,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只满足于做什么纯而又纯的求真的民俗研究。此时不改,更待何时?

第二是被边缘化的知识如何可能的问题。口头与书面相比,确实是文化边缘,但是一个学科从来都不会因为其研究对象是边缘的,就天然说明这个学科也是边缘的。学科的研究对象与学科的本身并没有必然的决定关系。如乡村社会学与城市社会学,其研究对象不同,但不能说城市社会学就比乡村社会学更重要,或者更具有学科性,就因为乡村是社会的边缘,是处于弱势。口头文学与书面文学也是这样,并不表明口头文学就是低人一等的,所以我一直坚持学科之间的互为他者的学科发展理念。在民主化时代,谁服谁啊?
    所以,宗迪兄打趣说,“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我恶搞一下宗迪兄的话,改为“漂亮的往往是丫鬟,叫“梅香”是委屈了”。所以,“民间文学”这个散发着阶级气息的概念根本不是一个学科概念,只能是一个政治意识形态主导的概念。八十年代因为百废俱兴,学科的发展受到社会潜在影响,还放不开手脚。以前民俗学和社会学被视为资产阶级学科,所以,当时在名称上没有很好推敲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还守着七八十年代的不正常年代的思路,那就怪了。其实,在八十年代兴起的学科中,都有政治修辞在内。所以在八十年代,学科建构者也存在被建构的现象,具体说就是学科被政治建构,也许“民间文学”是这方面建构者被建构的代表。社会学现在也有大问题,就是没有做好社会科学的本土性的建构工作。这个不是社会科学的本土化,我在评现在在中国农业大学的赵旭东的《反思本土文化建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一书的书评中,(我的这个书评刊在《中国学术》,2004年第3期上)就指出社会学没有做好这个本土性问题,存在一个社会科学内部殖民问题,因为本土化与本土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社会学理论建构是比较丰富的,但在中国其自身也是问题多多,比民俗学好不了多少。

   第三就是口头问题或者言语民俗学在中国的发展的问题,宗迪兄认为其设想好,但可能性不大,我却认为可能性很大。一方面有一些理论资源,如杨利慧老师介绍的美国的表演理论,但同时,我们看全世界在轴心时代的口头诗教传统,就会有新的收获。孔子重《诗经》,荷马史诗的传唱,都重口头的作用。还有古希腊的公民演讲传统。长期以来,中国文化传统根本不重视公民意义的演讲,甚至是敌视公民演讲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记载了大量的演讲,单演讲辞就占了全书四分之一篇幅,而且每一个公民都可以就国家大事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讲。其实通过近代中国演讲民俗史的研究,我个人认为演讲民俗在中国语境中还涉及到中国知识分子自身身份意识转换的问题。实际上,我看《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比有些理论还要有收获。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实践的传统,如公民演讲作为一个中国的新传统,在晚清甲午海战后就已产生,在一定意义上,这个公民新传统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我们在创造属于自己的传统。所以,在中国近代语境中这个口头问题是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传统的,我们已经有了经验。在演讲方面的探讨,我发表了五篇文章,可惜都不是在民俗学刊物上的。而现在的中国,我想对口头能力的强化会重视的,其实,如果我们不是太会遗忘的话,在八十年代,中国就有社会演讲的热潮。后来就消散了。现在在大学里还有的。像北大贺卫方的法学演讲就有些意思,与李敖演讲不同,我也正在研究。

   另外,对于说书、相声、话剧这些口头表演,我认为在民俗学界还没有很好地研究。像话剧就是知识分子特有的言语民俗,也就是我在许多文章中反复强调的“知识分子民俗”。现在是时候了。对这些口头表演艺术,难道我们还要袖手旁观吗?


[ 本帖由 xuanbingshan 于 2007-1-21 11:28 最后编辑 ]

戈兰 发表于 2007-1-21 12:24:18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xuanbingshan 于 2007-1-21 11:12 写道:
宗迪兄打趣说,“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我恶搞一下宗迪兄的话,改为“漂亮的往往是丫鬟,叫“梅香”是委屈了”。

恶搞万岁。
问题越来越严重,先顶一下阿炳的贴,仔细读后在回复。

子曰诗云 发表于 2007-1-21 13:16:56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炳善兄提出要有一部《口头文学概论》,也略展理论思路,无疑显示了一位青年学者的学科建设的雄心和抱负,值得称赏!不过,写一部《口头文学概论》是一回事,用“口头文学”取代“民间文学”是另一回事,前者可以给予最大的鼓励,并不代表后者就有可行性。
   近年,多位学科内的学者都在强调民间文学的口头性,主张以“口头文学”牌匾取代“民间文学”牌匾的也不只一人。有这样的学术思潮背景,炳善兄的提法就一点也不单薄或曰突兀,而是这种思潮的浪花。而且,炳善兄的论述陈列出的“取代”的理由也是充分的,有一定代表性。
   钟老1981年出版的《民间文学概论》带有很多阶级论内容,这是那个年代的产物,那时强调的阶级性、集体性、人民性属于学术史问题,早先学界已经有所反思,当下教学和研究对这几个方面都不再强调了。建设我们的学科要汲取过去的经验教训,更应该立足当下学术现状。当下民间文学、民俗文化不是强调官方-民间的对立,而是强调作家-民间、书写-口头的对应。作家文学因为复杂纷繁、博大精致,成为文学生产和消费的正统与主流,民间文学沦落到丫鬟名曰梅香的地步。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书面传统与口头传统要形成“互为他者”的格局,梅香这样认为,大太太未必这样认为,她以为边缘化到梅香的地步根本就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虽然梅香有时发牢骚说:“大太太的出身也是丫鬟养的,她有什么尊贵的?”但是,现在的大太太就是主母,已经同她的出身之初不一样了。所以,我们今天站在民间文学的立场上酸溜溜地说作家文学也从民间口头文学而来并没有什么好处,徒然增加了我们的潦倒和落魄。但是,梅香自有希望之星,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何必一定要在这里与主母争个高下?就以作家文学研究为例,现当代文学一向很热闹,相比之下古代文学冷落得多,后者何曾因此而失去自己的厚重性,反倒对现当代文学形成一种比衬与反压。实际上,我们任何一位标榜民间的学人的研究,都不可能只把自己的研究圈定在口头的圈子内,都需要借助于文献记录,不然研究就难以展开和深入。《搜神记》是文本的,而不是干宝在给我们讲述。我是说,口头文学与书面文学真的截然分明吗?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相对而言有几分几合?打开我们的高头讲章、大部论文,哪一位不是引经据典?如果只有纯粹的民间口头研究,或许只能建立在大量的田野作业基础上,那将是与此不同的面目——西村的拉家研究或许算得上。可惜迄今为止这样面目的研究还比较罕有。
    至于学科体制的设置,那是过去和将来都一直改变的外部环境,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学科内在要素上零割自己而屈从之。
    如果立足于当下的学术现实,我们面对的是口头文学严重衰退,非口头文学依靠短信、网络、影视剧和文本阅读迅速膨胀。它们不需要口头表达。短信就是让读的,不一定再口头传扬。网络上的各种“民间文学”也不需要口头叙说就已经得到传承和接受。民间文学的发生也不一定是讲述过程中发生的,作者可以面对电脑屏幕编造一个笑话,而不是对着一群听众讲述笑话,这个笑话借助网络同样可以传遍天下,甚至比以前更快更高效。这时口头讲述反而是附属性的行为了。
    在这样的情势下,用“口头文学”取代“民间文学”,恐怕想要解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反而又引出更多的问题。不如不取代也罢!
   
[ 本帖由 子曰诗云 于 2007-1-21 17:43 最后编辑 ]

宣炳善 发表于 2007-1-22 18:01:35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子曰诗云兄说:“我们任何一位标榜民间的学人的研究,都不可能只把自己的研究圈定在口头的圈子内,都需要借助于文献记录,不然研究就难以展开和深入。《搜神记》是文本的,而不是干宝在给我们讲述。我是说,口头文学与书面文学真的截然分明吗?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相对而言有几分几合?打开我们的高头讲章、大部论文,哪一位不是引经据典?如果只有纯粹的民间口头研究,或许只能建立在大量的田野作业基础上,那将是与此不同的面目——西村的拉家研究或许算得上。可惜迄今为止这样面目的研究还比较罕有。”
    子曰诗云兄说得很好,研究口头,许多时候,是要借助书面的研究。我想,因为只凭口头的材料,如果口头的材料是一次性的,那样其调查就是平面性的。其实,我想,口头的局限就是田野调查法的局限。田野调查虽然是民俗学重要的方法之一,但是这种方法得到的材料往往是平面化的,也就是一般情况下只反映一个历史时期的,它很难提供长时间段的,除非你长时间追踪调查,这个长时间往往会有数十年之久。我在1993年时,开始在金华农村调查当地农民的斗牛民俗,当时就发现在口头层面只能调查到民国以来的斗牛情况,清代以前,老百姓他们也说不上来。后来看地方志看美术史看新旧唐书才发现在唐代金华斗牛就有记载了,但当地老百姓都不知道。因为时间太长了,所以,口头也未必是最后的材料来源。特别是有数千年历史的民俗,单凭口头材料是不够的。这也正是子曰诗云兄说的研究口头也要借助书面,但是研究书面,也往往要借助口头的,如历史学研究主要是书面的,但是现在口述史也变得越来越重要,这就是一个互动。我想,这就是口头与书面的互为他者。在研究口头时,我并不否认书面的作用,但根本还是为了口头服务。
但有些是可以克服的。因为口头的研究如果是长期的追踪调查,那么,其演变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只有长期追踪调查,这样民俗才会呈现出相对完整的形态。如江帆老师在1987年就开始对谭震山开展追踪研究,许多现象是在多年以后才发现的,特别是故事讲述的即时性与创造性方面。我现在去金华乡村调查斗牛,见到13年前的老人,有些是牛主,有些是拆牛手,他们大多还活着,相见之下,大家都感到很亲切,同时也亲眼目睹金华斗牛的变化,以前斗牛场是两个龙门的,在2006年变成一个了,也不用水田了,老百姓说,以前斗牛,牛陷在水田里起不来,现在要让牛能起来。这在1993年是不可想象的。

   子曰诗云兄提醒我一个问题,就是“口头文学”的对象是有些狭小的,因为我们理解中的“口头文学”往往专指讲神话、史诗、传说、故事、谚语、谜语等口头样式,很少指说书、相声、话剧、演讲等口头表演艺术。虽然以前的民间文学概论的书中也用民间小戏、民间曲艺的章节提到这些内容,但只是概论中的存在,在实际的民间文学研究中,我们在这方面并无明显的成绩。像研究相声的常宝锟就不是民俗学的。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用“口头艺术”来指称,而不用“口头文学”。所以,严格从学科术语来说,我也在想,“口头文学”也不是一个好概念,也许叫“口头文艺”更适合。或者就叫“言语民俗学”。
   我们现在讨论问题,不得不面对一个学术体制化中的发展问题。如果对此不闻不问,只做自己学问,我想从整体上是缺少学科意识的。陈金文老师在一篇文章中较为详细地介绍说“建国以后,中国民间文学作为独立的二级硕士专业,与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等并列,设置于中文系。1998年进行专业调整,取消其独立性,把它作为民俗学的一部分放置在社会学之下。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颁布的《博士硕士专业目录》中,是这样处理的:民俗学(含中国民间文学)”
    我的意思是说在社会学的一级学科框架下,作为二级学科的民俗学下面还含着“中国民间文学”这个特别的学术语境。有一次我遇上一位学校里研究社会学的年轻老师,他很奇怪地问我,说文学怎么还放在社会学的下面,这不是乱来吗?我一时无语,不知如何说才好。文学与社会学一般当然不会在一起的,但1998年就很奇怪在一起了。所以,这真的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学科规划的事情。民间文学放在文学学科下面就很好,但跟着民俗学来到了社会学下面,就是麻烦了,我说要改名,其实根本不在“口头文学”上面,虽然如子曰诗云兄所说写一本《口头文学概论》是很好的,但是用“口头文学”代替“民间文学”不是一个好办法。确实如子曰诗云兄所言。我在前面的贴子中其实也说过,“口头文学”也是临时的过渡的概念,在现有的社会学隶属体制下,“民间文学”还是改为“言语民俗学”为好,“口头文学”这个概念也不要用了。我在这里再强调一下。或者,下一次学科调整的时候,“民间文学”还是回到文学下面去,我想那么就好了,也用不着改了,就叫“民间文学”我也不反对。因为虽然还是叫“民间文学”,但研究方法不同了。但如果改成“口头文学”或者“口传文学”或者“口头文艺”、或者“口传文艺”等,我想也是可以的。现在钟老去世了,我们能有这个等待下一次学科调整的机会吗?
   至于子曰诗云兄说:“我们面对的是口头文学严重衰退,非口头文学依靠短信、网络、影视剧和文本阅读迅速膨胀。它们不需要口头表达。短信就是让读的,不一定再口头传扬。……作者可以面对电脑屏幕编造一个笑话,而不是对着一群听众讲述笑话,这个笑话借助网络同样可以传遍天下,甚至比以前更快更高效。这时口头讲述反而是附属性的行为了。”
   
   我想,这个只是表象问题,表面上看是“口头文学”是越来越少了,但是“口头艺术”却是越来越多了,难道我们不可以研究口头艺术,只能研究口头文学吗?难道我们只能研究民间故事,研究神话,而不能研究相声、说书、说史、演讲、辩论这些口头民俗吗?所以,我一直认为,口头研究,其实我们以前只是研究了其中的一部份而已。更大的一部分还没有完全呈现出来。这个时候,我们还能老是守着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民间文学”而无动于衷吗?


[ 本帖由 xuanbingshan 于 2007-1-22 18:11 最后编辑 ]

品三 发表于 2007-1-22 19:21:35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呵呵。
宣兄真可爱。
其实根本不必较这个真,学科名称并不是那么重要,而且,名称本身具有任意性,学科名称到底用什么,不是一个可以通过论争说清楚的东西,名称的历史,是必然与偶然结合的产物。历史自然会去选择,我们谁也没有能力去为它进行辨析、校正。
当年以钟老之威望,也曾打算放弃“民俗学”这个名头,他曾经弄了个“民俗文化学”,大家热热闹闹地用了一阵子,今天不也没什么人再提了吗?何况我们呢。对吧。

宣炳善 发表于 2007-1-22 22:32:01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唉。品三兄说“学科名称到底用什么,不是一个可以通过论争说清楚的东西,名称的历史,是必然与偶然结合的产物。”我也真的没有话说了,学科的名称就是这样了。学科的名称往往是一定时代的产物,我们就只好这样默认了。品三兄说钟老也曾打算放弃“民俗学”这个概念。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可能钟老是想用“民俗文化学”代替“民俗学”,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我想,如果换成其他名字,如“风俗学”等,也许中国民俗学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连钟老的“民俗文化学”后来提的也不多,可见,学科概念的事也是有多种可能性的。
   是啊,如今钟老已逝,接下去会怎么样,全靠大家。这个“民间文学”的概念问题,我想,现在就只好这么将就着用吧。

黄景春 发表于 2007-1-24 10:42:32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学术讨论,话题主要集中于:1.对民间文学的学科地位如何定位,2.学科名称要不要改动。各位大侠见仁见智,各抒己见,观点碰撞,火花四溅,给人很多启迪。我在给研究生上课的时候,也对这两个问题有所探讨,但不如这次讨论来得全面、深刻。为让更多学科内同仁、同学参考借鉴,分享各位的思想成果,我把这次讨论的各家帖子约1.8万字,按照原来讨论的顺序拼合成一篇对话文章,以方便大家阅读。

    对于各位大侠在讨论中表现出的真诚求索精神,黄某表示钦敬和赞赏!


品三 发表于 2007-1-24 11:23:12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景春兄真是个有心人。
  以上诸兄的讨论都很有道理。
  但是,历史往往是非理性的,学术史也不例外。
  宣兄说到,如果当年的民俗学换成了风俗学,今天的学科面貌也许会有所不同,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起码关于民俗之“民”的讨论就不再如今天般具有合法性。在学科发生之初,张竞生、陈锡襄等人都曾有过使用“风俗学”作为学科名称的提议,但历史最终没有选择“风俗学”。
  学科名称,以及学科的走向,都是无法预先规定的,它只能在共同体既有知识结构的基础上自然生长,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把“口头文学”这门学科的合法性论证得如何清楚,都不会影响别人的学术取向。
  如果有一批声称使用“口头文学”的学者拿出了一批具有示范作用的口头文学研究范本,学术取向尚未定型的学术工作者自然会选择跟进,经过长时间的渐进的革命,也许,口头文学就真成了后人的一门学科。但是,在我们没有奠定有效的研究范式之前,张扬什么,都是空的,在别人看来,只是“热闹”而已。
  在这一点上,钟老是有经验教训的。钟老对民俗学的规划,许多都落了空。许多人认为是我们没有很好地实现钟老的遗志。历史不应这样来叙述。不是我们不听钟老的话,而是钟老没有遵守历史发展的规则。正如马克思没有遵守历史发展的规则,他规定了一个共产主义,谁有能力去帮他实现呢?我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教训很多。
  历史只有过去,没有将来,我们无法为将来作出任何规定性。作为学者,当我们为过去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我们是在学术研究,我们的发言是有效的;但当我们为将来做筹划的时候,我们已经越界了,我们的发言基本是无效的。生物进化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不是预先设定的结果。
  所以说,当马克思在总结过去的时候,他是个伟大的“哲学家”,而当他在为未来作出规定性的时候,他就不再是哲学家,而是一个“革命导师”。钟老也是这样,前70年,他主要是个出色的“学者”,后30年,他主要是个“导师”。正是基于这一认识,我把1980年代以来的钟老比喻为“学科经营者”,我自认为这一比喻是恰当的。



[ 本帖由 品三 于 2007-1-24 11:44 最后编辑 ]

宣炳善 发表于 2007-1-24 17:18:41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品三兄说:“如果有一批声称使用“口头文学”的学者拿出了一批具有示范作用的口头文学研究范本,学术取向尚未定型的学术工作者自然会选择跟进,经过长时间的渐进的革命,也许,口头文学就真成了后人的一门学科。但是,在我们没有奠定有效的研究范式之前,张扬什么,都是空的,在别人看来,只是“热闹”而已。”品三兄提醒我们,要多做实事,少在无谓的概念上争论。这有点像胡适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是一个很好的提醒。
   
   不过,像“民间文学”这样的概念的争论,其实不完全是民俗学的事。如在文艺学界,对于“文艺学”学科,也是大有问题。如在中文系的文艺学,就上成了文学学,而在美术系的文艺学,就上成了艺术学。除了民间文学课,我也在中文系上“文艺心理学”这门课程,中文系的学者研究文艺心理学往往只研究文学心理学,而不太研究艺术心理学,既使就文学心理学本身而言,也只是研究作家文艺,不研究民间文艺,从而造成了研究对象的苍白与单一,从而使民间文艺中的心理现象一直得不到研究,这种狭隘的研究视野极大地束缚了文艺心理学的发展。
   而且过去的文艺学研究把审美看成是至高无上的极为神圣的对象,基至出现了以蔡元培为代表的以美育代宗教的倾向,这种审美主义构成了学术体制化的审美霸权,它忽视了审美也有非人性的不道德的一面,也有病态与变态的审美,对于审美的平面化的局限性缺乏足够的反思 。在这种学术思路下,审美本身就变成了宗教,正如王国维所说,审美是上流社会之宗教。
   
    像“文艺学”这个概念,在中国也是很尴尬的。号称是“文艺学”但实际上是专指“作家艺术家文艺学”,而对于“民间文艺学”是不重视的,甚至排斥的。“民间文艺学”学科一直没有形成学科的规模。从最严格的学术角度来说,“民间文学”这个概念不是学科本身,它只是学科的研究对象,也就是说学科与学科的研究对象是不同的概念,“民间文学”是“民间文艺学”这一学科的研究对象之一,我们如果真的有一点学科意识,我坚持认为,我们也不能只埋头拉车,而不抬头看路的。
   以前钟老讲“民间文艺学”时是有学科观念的。在1935年,钟老在日本东京写了一篇文章,题为《民间文艺学的建设》。钟老对概念界定说:“民间文艺,是纯粹地以流动的语言为媒介的文艺,就是所谓‘口传的文艺’”。所以,钟老的民间文艺,强调的就是“口传文艺”这个概念,是在口头性这一点上。钟老说民间文艺是和文人文艺、书本文艺不一样的地方。建国后,由于受到苏联影响,强调劳动人民口头创作与传承,但是民间文艺学学科在钟老的学术视野中其研究对象几乎是专指“民间文学”,“民间文艺学”一定程度上变成了“民间文学研究”。我们仔细读钟老的关于民间文艺学论述的文章,钟老都强调民间文艺或民间文学研究的口头特征。所以,把民间文艺学理解成民间文学研究,实际上是把范围缩小了,而完全从理想的学科概念来说,应该还有民间艺术的。但在钟老的视野里,对民间艺术的强调很少,最多只简单提到民间小戏或戏剧。我想,可能是由于当时研究民间文艺的学者大多数都是研究民间文学的,对于艺术研究的不多,由于知识结构有一个问题,就很难落实“民间艺术”如剪纸、木雕、农民画、泥人张等非口头文学方面的研究。所以,既然钟老强调的是民间文学,那么用“口头文学”或“口传文学”也是一样的意思,或者在学科上反而更好。
   
   既然大家对民间艺术不怎么研究,为什么不专门注重其口传文艺呢?也就是说我们名义上叫“民间文艺学”,但实际上长期以来只研究其中的民间文学,而把民间艺术相对而言忽视了,这样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所以,真要较这个真,真要正这个名,真的要继承钟老的学科思想,“民间文艺学”总体上还是改为“口传文艺学”或“口头文艺学”为好,因为钟老的民间文艺学设想中是不讨论非口头形态的,那我们为什么非要这个名不符实的“民间文艺学”?而“口传文艺学”这个概念里面既有口头文学,也有口头艺术,会更明确。当然,这样也就把民间艺术除外了。因为像剪纸、木雕、农民画、泥人张、民间舞蹈、民间音乐等非口头文学形态的民间艺术往往是美术学、音乐学的研究对象,而非口头文学的研究对象。这方面的研究我们是不能胜任的。不能胜任,就不要作为学科的名称了。
    “民间文艺学”如果真的改成“口传文艺学”或“口头文艺学”,那么其研究对象就缩小了许多,而我们也可以有更为清淅的研究对象,否则,民间的什么东西都要研究,我们的知识结构是不能胜任的。所以重新回到1935年钟老的学科设计中,重回学术传统,重回学科的出发点是一个好的方式。
    品三兄说钟老对民俗学的规划,许多都落了空。这确实是一种警示,我们现在的争论都是一种对未来学科的想象与规划,这种想象与规划充满了许多变数,弄不好,会成为理性的妄想。所以,我想有一个大致的口头研究的方向后,接下去就是埋头研究,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上面诸位兄弟所言的拿出研究的成绩来,这些研究成绩对于其他学科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对其他学科有一定借鉴意义,或者是互为他者的成果。
  概念的争论,有时会很无奈。因为谈的都是一些理想状态的内容,但我想在我们埋头拉车时,有时抬起头来看看路,或者回过头去看看走过的路,我想,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于改名与否,这是要大家讨论的事。不改,确实也没有特别大的妨碍,只是长期以来有些名不符实,让人不太满意。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采用“风俗学”这一学科概念,那么,可能重在研究风俗仪式、习俗程序、信仰方面,可能民间文学的研究要另外发明一个概念了,也许就叫“口头文学”吧。那么民俗学的发展可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品三兄对此也有同感。这实际上说明,一个学科概念对后人还是有引导作用的。
    另外,要是有人还愿意再讨论,那么,大师兄可能又要整理一番了,呵呵。大师兄在上面的贴出来的整理稿很细致,这也正是大师兄您的风范。

[ 本帖由 xuanbingshan 于 2007-1-24 17:19 最后编辑 ]

黄景春 发表于 2007-1-24 19:08:09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要是有人还愿意再讨论,那么,大师兄可能又要整理一番了

那是毫无疑问的。只要是有意义的讨论,我都会整理进来的,很好的教学参考资料啊!

chuan 发表于 2007-1-24 20:34:10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与“民间”相对的概念:“官方”、“主流”、“上层”、“精英”、“书面”、“作家”、“文人”……
    仅后面这诸多概念,彼此之间也是既有重合又有差异。看来,要阐释清楚何为“民间”,的确不是件容易且短期能奏效的事情。也许,“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同常言所道;也许,“何为‘民间’”话题的无限魅力,就在这里。
    诸家论说,言人人殊,启人心智,支持支持!!!

coldfish426 发表于 2007-1-24 23:17:18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xuanbingshan 于 2007-1-24 17:18 写道:
我们如果真的有一点学科意识,我坚持认为,我们也不能只埋头拉车,而不抬头看路的。



个人认为,很有道理。

黄景春 发表于 2007-2-2 14:00:19

RE: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叫“梅香”:关于民间文学学科地位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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