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唐荣尧:仍未抵达的探询与祝福
仍未抵达的探寻与祝福□ 唐荣尧 文/图
羌族女歌手在碉楼里用多声部唱法演唱古歌
昔日的桃坪羌寨
连接国道317线和桃坪羌寨的是一座“洋灰桥”,建于1987年。它是联系桃坪和外界的唯一“大”通道。
汶川大地震,给人们带来的心灵伤痛还在继续。那曾经美丽的羌寨风光,如海市蜃楼般,只有在亲历者的口述中才能重现。汶川、北川、茂县、理县……,那一个个曾经是羌族的聚居地,那些古老的民族文化遗存,随着地震的轰鸣,顷刻间灰飞烟灭。我们找到痴迷于羌族文化的两位研究者、记录者,讲述他们深入羌族腹地“实地寻找族群的文明,真实记录大地的碎片”那些历历往事,以此祭奠在汶川地震灾害中逝去的亲人,愿我们的祝福陪伴他们进入天堂。
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使世界关注的目光聚焦在了那片羌族人生活的地区。地震发生时,我正在报社上班,大约10多分钟后,网络上《联合早报》有消息称,四川省汶川县发生了7.8级的地震。
四川省汶川县,那是和我10年间有着神秘关联的地区。
由于我亲临并报道过甘肃景泰地震及迄今为止中国大地上发生的最大地震——海原“环球大震”,脑海中想起当年遗存者回忆地震时的触目惊心,我当即致电……幻想着能在地震彻底破坏通信网路之前拨通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拨给距离汶川27公里的桃坪羌寨,那里有羌族之花龙小琼一家,还有中国第一个民间羌族民俗博物馆建立者王嘉俊等友人。起初,座机和手机通了,但没人接,反复数次后,手机关机,座机只剩忙音。随后,我致电汶川、茂县、北川甚至松潘、理县、马尔康等地的羌族朋友,结果一样……我意识到,此时失去的可能不再是声音的连通。
从5月12日到现在,焦虑、祝福、期盼伴着泪水,让我的心,乱了。
初次路过羌寨
从甘肃南部的藏族地区横过黄河,进入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到岷江流域地区。上世纪90年代初,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美丽的羌族腹地。行走在杂谷脑河边,每一个转弯过后、每一座小山翻越后,都是一个美丽的风景。随着美丽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寂静。与外界文明几乎隔绝的羌族人,就是这样保持着原生态的生活形态和文化状态。
距理县几十公里的地方,一种从没听过的天籁之声飘荡在山谷间,几个羌族女孩站在317国道和寨子之间的石桥上歌唱,身后就是桃坪羌寨。那天,我结识了她们中的羌族之花——“小龙女”龙小琼。
1996年夏天,以优异成绩从卫校毕业的龙小琼,感受到旅游经济的飞速发展给人们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她毅然到成都学习导游,回乡后独具匠心地推出了“羌家乐”,成了寨子里第一个旅游“尝蟹者”。她意识到,要把桃坪羌寨的旅游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首先得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于是,她顶着各种压力,不厌其烦地向村寨群众宣传:桃坪羌寨上千年的人文历史就是旅游资源,可以转化为经济效益。
1996年10月羌历年,龙小琼曾带领桃坪羌寨姐妹,在杂谷脑河畔的317国道旁,载歌载舞地向过往旅客介绍羌寨,桃坪羌寨第一批游客就是这样被迎请进寨的。“云端里居住着白石的神灵,山下居住着美丽的桃坪/一碗浓香的咂酒么,献给路过的行人……”
二进羌区
2003年9月,我再次从成都出发,向桃坪进发,路线就是2008年汶川大震中受损最严重的从都江堰到汶川的路线。
桃坪羌寨,是羌族最集中的村落之一,距离理县39公里,离汶川只有16公里。 寨子里住着98户近500名羌人。相传,羌人迁居到四川岷江流域时,一个叫陶殊的人率先开发了这块土地,人们便称这里为“陶殊坪”。也有说法是,党项羌人带来了桃树种子,所以叫“桃子坪”,简称“桃坪”,羌语叫做“启子”。
羌寨因了那些古朴的石头而变得厚重而美丽。羌寨碉楼是羌族地区最有特色的一个表征,被称为东方建筑奇迹。生活在这里的羌人前辈在山寨中构建了复杂而又合理的水网系统,让冰凉清澈的山溪水按照他们的意愿在寨中游走,淘米、洗菜、涤衣、涮桶。走在寨子的巷道中,总有潺潺的水声,寻水声探去,就是羌寨独特的供水系统在歌唱。
桃坪羌寨的碉楼,到目前为止只剩下3座,其中一座就是龙小琼家的,高约30米。经过无数的风霜雨雪和地震灾害,它仍岿然屹立,傲视原野。
在桃坪羌寨,我住在小龙女家的碉楼上,上到80多岁的奶奶,下到3岁的小孩,对我都很热情。晚上,小龙女的父亲、母亲、丈夫、姐夫、弟弟等,一边喝着自家酿的咂酒,一边给我讲述当地的历史、风土人情,这在我的《王朝湮灭》和《王族的背影》两本西夏专著中都有体现。
我还记得在前往枕头山的采访途中,因山路崎岖,我颠丢了采访证,有好心村民拣到后,竟替我保存了两年,当我再回到那里时,采访证完璧归赵。他们的淳朴深深感动了我。
邀小龙女塞上行
2004年9月14日,我作为银川晚报社的特派记者第三次来到桃坪羌寨,目的是邀请小龙女和她的妹妹前往银川,向学术界以及社会各界展示古老的羌族歌舞文化,旨在为西夏研究和西北西南之间的旅游架起一座桥梁。
2004年9月15日,我好不容易在寨里租了一辆内地已经很少见的老式四轮拖拉机,在这里,这是唯一能上山的“现代化”工具了。
拖拉机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离谷底有2000多米的地方,这里已经无法再行车,必须步行一程才能到老释比的家。羌族人的概念中,释比是联系羌人和天神之间的梯子,所以他们一般生活在最高的地方,整座山高达4500米以上。我们经过近半小时步行,到释比家时,已接近黄昏。老释比叫杨步山,当年85岁,是周围寨子里最年长的人,当地人尊称他为“端公”。老人说,从15岁开始,他花了3年的时间,才从师傅那里学会释比经文,当初是白天干活,晚上学,因为学习释比羌语难度较大,因而他每晚只能学6句。老人骄傲地说,我现在开始唱,三天三夜也唱不完。
2004 年9月22日,在银川贺兰山滚钟口管理处,国内西夏学研究领域的专家及诸多新闻媒体,观看了小龙女姐妹的歌舞表演,并就西夏和羌族问题进行了广泛交流,这是我国西夏学研究中的一次盛事。
隆冬时节,四进羌寨
2005年冬,我和同样痴迷研究西夏文化的朋友毛来红前往川西高原考察,在甘孜藏族自治州考察结束后,我再次前往桃坪时,整个寨子在过杀猪节。我和寨子里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心理距离,小龙女一家早就把我当成一家人,她母亲把我当儿子看,所以,到寨子后,便和毛来红穿上羌族白色皮褂,从寨子外杀猪的地方一趟趟地往家里背猪肉,整整背了一个下午。小龙女的母亲对我说:“儿子,今天辛苦你了,吃饱了多喝些酒!”那晚,我和毛来红都喝多了。
最近一次去羌寨
在2006年央视“青歌赛”上,羌族多声部唱法引起国人瞩目,然而,在这古老的羌寨里竟很少有人会唱了。2006年,深爱羌族文化的松潘县公安局干部张翔里,特意从松潘县深山里请来5名民间歌手到桃坪演出,并与龙小琼组成“桃坪萨格鲁原生态组合”。张翔里对旅游开发中民族音乐的消失表示出很大担忧:“整个中国,羌族多声部唱法的分布只有100公里范围的歌乡有,其他地方都没了,如果像桃坪这样一味地顺着外地游客的口味,只引进流行歌曲,那么,羌族本民族的唱法消失得会更快。”
2006年国庆节期间,我又一次到达羌区,这次是从绵阳到北川,然后是松潘、茂县、汶川、桃坪羌寨。在寨子里,我见识了羌族多声部唱法。10月3日,小龙女带我去看“新寨子”时,指着从老寨子到“新寨子”不到1000米的小径旁客人扔的垃圾、从寨子里流出的清澈的水里漂着游客们随手扔的东西,道出了她的担忧。所谓“新寨子”是村里人的说法,现在尚无人住,也没盖能住人的建筑。是村里有接待能力的古碉楼人家,自2006年开始准备在村子东边的台地上盖房子,“目的是让这些人家从碉楼里搬出来,以免因做饭等生活行为对碉楼遭成损害。”村委会主任如此解释。那些台地是村民们难得的一点耕地,本来人均就不到一亩的耕地,现在因为要盖新寨子,无形中加剧了人与耕地的矛盾。
震后,我从没间断过电话联系,每次都是在希望中开始,在失望中放下。震后第二天,我就跑去捐款,并让四川的朋友也为我在四川捐款,每次捐款都是强忍泪水……5月21日凌晨,我第一次在央视节目的滚动字幕下看到:医疗人员深入到桃坪羌寨。我只能继续等待!
2006年11月24日,《中国民族报》刊载我的文章《羌寨被商业冲刷的白色石头》写道:“我第一次进入杂谷脑河腹地考察羌族地区的风俗时,写下的这首诗歌里隐含的忧思,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千百年来,一块白色的石头接受着膜拜和敬崇/一块牧场安置着家族和梦想/是的,因为时间破坏了一切/因为发生的所有不可撤销,也不可预知/风中的声响,是时间发出的预言/丢失的或许是为了躲避惩罚/有了这样的前提,眼前发生的一切,还能让谁在离开时黯然神伤?时间能告诉结果:没有最好的与最糟的/只有能否适合我们的。杂谷脑河边的桃坪,还是适合安置我们的家园么?”
两年后的今天,再看这些文字,我还能说什么?
转自《中国民族报》5月23日第12版
谁会把图片转过来?很值得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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