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民族国家主义(特殊主义)和天下主义(普遍主义)奇特地并存在梁漱溟的「乡村」观上,构成一个混杂的综合体。从普遍主义和特殊主义双重视角来看,我们不会完全同意艾恺(Guy S. Alitto)的下述论断:梁漱溟「在根本上是一心维护某种模式的文化主义者,而不是一个献身于中国政府的国家主义者」。19我认为,前半句话是合理的,后半句话则未必。现代中国深受「民族国家」思想的影响,传统的「天下」观念已被「民族国家」论者攻击得体无完肤。列文森(Joseph R. Levenson)的下列说法无疑是一个深刻的洞见:「近代中国思想史的大部分时期,是一个使『天下』成为『国家』的过程。」20「国家」取代「天下」已经成为现代的社会思潮。也许梁漱溟并不一定献身于某个具体的政府,但是,他对作为国家概念的中国还是情有独钟的。从传统儒家的视野看,「中国」概念不仅具有政治的意义,更具有文化的意义。梁漱溟继承了这一视野,在文化和政治双重意义上确认中国概念,所以,他既用心思考和维护普世性的中国文化,也殚精竭虑地探索民族国家的富强与独立之路。这样,「乡村」的生活世界既具有普遍的意义,是人类生存的意义指引,又具有特殊的意义,是中国「国民」生活意义的寄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