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农村调查是美的 （何惠丽）

刘晓春

什么样的农村调查是美的

作者：何惠丽 文章来源：用社会学思考

??我宁愿根据自己的经验来探讨农村调查与美的关系，探讨一个关于调查知识的产生机制或方程，而更比调研知识简单罗列更有普遍意义。 ??因为我宁愿选择农村调查与美这两个变量进行探讨，而不说它与成功、好等词的联系 ??那只是个相对的概念。但我们可以有美感，可以说美。而什么是美，社会调查又是一个在一定的理论指导下，有目的、有步骤地考察社会现象，收集资料并分析各种因素直线相互关系，以掌握社会实际情况的过程，我们又如何把握，如何使之具有美呢？ 一、有理论预设和背景知识的社会调查是美的。 ??所谓的理论预设和背景知识，是他人和前人已经对纷杂的社会现实的本质进行抽象和提升出来的东西，是源于现实生活又高于现实生活的东西。 ??在社会调查之前，对有关农村的一些理论预设和背景知识的准备、搜集的重要性之一，在于能为我们的社会调查提供高起点，可以对调查进行有效的指导，我们有定心有准谱，不迷失在琐碎的现象中。而另一个重要性，在于它可以成为我们进行补充、修正、甚至推翻的一个对象、目标，作为我们理论创新和发现新的能够解读和指导社会的理论的一个必要前提。 ??那么，如何进行理论准备呢？一是长期准备，二是短期准备。所谓的长期准备，是长期地汲取一些专家学者的理论性研究成果，提高自己的理论洞察力和逻辑思维能力，使自己对农村的把握有一定的理论基穿?如对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和温铁军的《中国农村基本经济制度研究》等许多优秀的书籍的研读。至于短期的理论准备，这是在调查课题或者调查对象确定之后，为使自己与调查对象有更多的互动资本而进行的准备，如相关的概况的了解、相关的文献回顾，使你明白你的调查的现实意义、理论意义、大致范畴。 ??这种调查之前的理论准备，因为其所具有的指导意义，因为为后来的调查过程的顺利进展作为很好的铺垫，而具有美。 二、小主题、小立意，以及小对象的社会调查是美的。 ??调查研究主题的些?立意的小是指调查的内容领域和范围不能太大。应集中足够的时间、精力、经费，对应重点关注的问题进行充分、深入、全面地考察和论证，透视实质，也有所创新。 ??我们可将主题分类，再针对各考察项目“层层剥皮”，找出有价值的调查内核。 ??我们可以小集体或大集体中的小单位作为研究对象去了解其中的各种关系如何在小范围内活动，可以小见大，以事件、过程反映结构、制度，从微观到宏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最重要的是选择小单位花费的成本很小，但收获大，符合我们学生的实际情况和愿望。 ??小的主题、小的对象因其对我们大学生的适用性，以及其实在性，容易使我们在调查中得到锻炼的同时具有真正的研究意义，从而具有从小处着手的美。 三、在方法上具有简单性、实用性的社会调查是美的。 ??在社会调查中，方法是要适应对象、主题的特征的。我们的对象、主题是农，而农的现状在我国当前的社会转型期，仍然具有很多的传统的特色。我认为，那大规模的问卷调查、大张其鼓地由政府官员陪同着从而起到破坏作用的，是没有效的、可信度不强的。我主张田野工作法、访谈法、观察法，当然在以此为主的情况下可以附带其它方法。 ??田野工作法，要求调查者精细深入，直接接触到社区里的一个个人，深入人际关系深处，观察他们的行为、感情、思想和希望，了解到实际的情况。最关键的环节是调查者能够“投入理解”和“换位思考”：充分地、完全地进入被调查者所营造的场域之中进行理解；力图把握被调查者的心理和行为逻辑，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我是他会怎么办？”。 ??对于大家而言，学会对观察法和访谈法的运用是很关键的。观察法需要足够细心和敏感，全面投入，直接感知、记录，收集需要的信息和资料。访谈法有直接访谈、间接访谈，有结构式访谈和无结构式访谈，有个别访谈和集体访谈之分。我们应该掌握各种访谈的技巧，根据具体情况采用方便而有效的访谈法。关于访谈的技巧：一是访谈之前要有所准备，熟悉所谈问题的要点；说什么，越详细越好；二是访谈之中可简单记录；您总是记录会让被访谈者不安，使谈话不能流畅地进行下去。但不记会把关键的最精彩的部分忘掉。三是学会引导话题。引导得最好的是主持人崔永元，大家可以通过电视对崔永远的经验进行观摹和学习。关于两种有效的访谈方法：一是分类型的访谈法。即围绕调查的主题，在一定的对象范围内挑选不同类别的访谈对象，尽可能把握各种类型的人的不同特点和对调查主题的看法。二是深度访谈。即在必要的时候利用一切条件对典型的人物（明白人）或农户（当事者），就问题的某些重点和焦点进行深入的、详尽的、长时间的访谈。分类型的访谈是考虑到面的问题，而深度访谈是抓点的问题。只有“点面”结合，才能访谈出名堂来。 ??我还可以提供另外一种对方法的分类，大家可以在其中选择自己喜欢的、擅长的，而又较为实用的、可行的方法。如可以把社会调查方法具体分为一般方法和具体方式两大类。一般方法有：（1）全体调查法，是对某一范围内的调查对象的全部分子毫无遗漏地、普遍地加以调查的方法。如全家、全村、全部的企业、全部的妇女等，具体形式是组织专门的普查机构以及结合日常的登记和核算等。（2）抽样调查法，是从被调查对象的母体中，选出部分个案作为样本进行调查的方法。其关键是选好样本。为什么要进行抽样？首先是因为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搞普查，其次是因为抽样是科学的，是可以量化的，用样本去估计总体参数是有较高的可信度的。现在的学术规范强调抽样调查法，选样本的方式主要有简单随机抽样法、分层抽样法、多阶段抽样法、等距抽样法等。样本容量占总体的比重，按照经验100人以上者应为50%左右。（3）个案调查法，即以某一个人——各类人员的个案调查，某一个单位——家庭、学校，某一个事件——问题为对象，进行深入调查的方法。（4）典型调查法，即根据调查者的目的和要求，在对被调查对象有初步了解和分析的基础上，选择有代表性的人或事进行调查的方法，这种方法起到了解剖麻雀的作用。如对某一村中典型的富户、穷户的专门调查。（5）专家调查法，即通过邀请专家，向专家进行咨询的调查方法，主要是向个别专家访问和专家会议的方法。（6）跟踪调查法（对调查对象向前运动的状态、过程作持续地调查的方法，主要有同步跟踪和间隔跟踪法，如费孝通在50年内四访江村。而具体方式则分为开调查会、个别访问、实地观察、通讯调查、问卷调查和文献调查（档案、报刊、统计资料、图象音响、个人书信等）等6类。 ??综上所述，我认为，用真实的、简单的、实用的调查方法，与朴实的、率直的调查对象——农民相对照，是相称的，是美的。而那些华里胡梢的东西，把农民搞得晕头转向的东西，形式主义的东西，是不美的，是浪费的，甚至是可恶的。 四、一个调查者把大学生的身份转化为小学生的身份，这样的社会调查是美的。 ??我们必须使自己在与农民打交道的过程中沉下去，把自己定位得再低一些，把大学生变为小学生。这主要是指两层含义：其一，是指谦虚的、好学的，能吃苦的。因为我们代表着一种文化，可谓城市文化或者大学校园的文化，我们的素质都很高，我们去农村搞调查也有理论准备，甚至我们自己本身也出身于农民，但是，实事求是地说，我们一直是从学校到学校，我们是农村的局外人，我们进入了农村，就如同乡下人进入城里一样地，对周围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农民的世界对我们而言是异种文化的世界；同时，农民对周围各种事物的理解，对大自然的感悟、对农事的精通，甚至对社会、世界的看法都是非常地有道理、有意思的。有独创力的人在哪儿呢？有人说是在学者间，我却认为是在大众间，在民众的最基层。据我调查的经验证明，我们在农民面前，在有丰富的实际经验的人面前，我们一点也“大”不起来，一点也不能有炫耀、傲慢之心的。到了乡下，远远地，看到一个年事已高的老爷爷牵着一头高大的健壮的牛，神情自若地走过来，我们会不由地想问：老爷爷，您难道不怕牛发起牛脾气来吗？其实，老爷爷是不怕的，因为在长期与牛的相处中已经与牛结下了感情，已经积攒了丰富的让牛听话的经验，倒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怕，不只怕粗壮的牛，更怕示威的狗、撒欢的猪。再拿一个例子来看农民的智慧的运用。在一些温饱已经解决、小康还未达到的农村，农民在负担过重和村级债务巨大的情况下，竟然在乡村收款过程中不进行抗争，是否他们太愚昧？当你认真地通过“投入理解”和“换位思考”，你会发现：不是农民不知道一些负担不合理，不是不懂得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更不是我们所自以为是的农民太愚昧，农民的不抗争其实是在自己目前的生存处境下形成的应对生存压力的智慧。具体而言，由于他们的处境是刚过温饱，稍有个天灾人祸什么的，便极可能落于温饱线之下，农民争取一些合法权益是要付出过大的机会成本的。如在有的地方，乡镇有足够的对付农民欠交税费的办法，如不能迁户口，办结婚登记、外出打工证明甚至计划生育证明、子女考上大学或参军时要高息计算所欠税费，甚至乡镇会很容易找借口给带头拒交税费的村民以颜色等等。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农民日子还可以维持得下去，乡村多收农民的钱就不会很难；除非所征税费已超过了农民的承受极限，或者除非农民在感到安全而且事实上是安全的时候，才会响应中央对自己权益保护的号召，如秋菊一样“讨个说法去”。总之，如果我们不谦虚、不好学，就会倒处说错话，作错事，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就会显得幼稚可笑。此外，种种原因的制约，农村条件很差，对同学的招待他们已经尽了力，可能还不如同学的意，如天天连肉沫也吃不上，如在人群中、公共汽车上倒处都有呛人的劣质烟的味道，再如不得已去上那无边无沿的、臭气熏天的厕所等等。在这种种情况下，我们必须以意志为支撑点主动地适应，必须吃得了苦。谦虚、好学、吃苦还反映在嘴巴要甜（多叫大爷、大妈、大姐、大叔等）、多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在调查时不要不懂装懂，不要对条件要求太高，等等。 ??第二层含义，是指要小心，要细致，要一丝不苟。如我们应小心地、细致的依靠自己平时的待人经验和农民做有礼貌的接触与互动，在不断的接触中认真地发掘、提炼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行为和感情，总结互动的经验和教训。这里的小心首先是一种敏感的反施?然后，是一种细致和彻底。如不要忘了带采访机，如果有的话；不要忘了为当地带一些书或文具（一种社会资源的交换）；甚至为访谈的顺利友好进行，可带一些哄小孩子的糖果；或者在必要的时候为农民们拍一些照，并承诺一定会在来日寄给他们。还有，应每天晚上都要作本日的总结和第二天的计划等。 ??总之，我认为，这种把自己缩得小些的作法，是我们“从内向外看”、“从下向上看”的调查视角和立场的体现，是对“从上向下看”、“从外向内看”的彻底转变，是调研的实证精神的真正的体现。这是我们在调查中所体现出的为人的品德之美，君子之美。 五、对调查资料进行认真的整理和深入、详尽的分析，会使你的社会调查具有一种透视性、深刻性的理论之美。 ??这是对调查资料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工作，是社会调查能体现其价值的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社会调查应该具有一种完结性，也即从理论指导到经验调查、经由理论和经验的往返交流、相互修正、补充和磨合，最后再回到理论，不过此时的理论是一种超越式回归的理论。我们希望通过一个此时、此地的调查起到“意犹未京?见微知著”的作用。 ??如我们通过对一个城郊农村社区的征地过程中所出现的问题的调查，我们知道一个大道理：在对土地的权利上，是国有权大于集体权，而集体权则大于农民权。这就为国家、集体对农民的利益会造成侵害形成了条件。我们还知道了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建国以后，是共产党把地分给了农民，而在分的过程中为了重点发展工业，为了从农业中提取积累，从而使土地产权不明确，因而使农民对土地的权利处于劣势；我们还知道了一个深的道理，那就是，对农民的土地受益权的不合理侵占，会造成农民向流民和城市中的边缘人的转化，这不但是经济的夺取，也是对生活方式的剥夺，这是不符合法理的，也不是一个现代社会的特点；而且，对农民的这种侵犯其后果不会只由农民承担，只能是全社会的承担。因此，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完善有利于保护农民应有权益的征地法规，意义深远。 六、规范的、标准的书面调查报告会使你的社会调查具有一种形式上的美。 ??从现场调查回来，不等于调查已经完满地结束。形成一个从形式上规范的、标准的调查报告，不只是对艰辛的现场调查的一个回顾和总结，更是对自己的思路进一步的整理和提炼。这是对自己劳动成果的最负责任的表达。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是说最后的工作是最重要的，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的。从内容上看，应是对调查过程中涉及到的与主题有关的种种要素的水到渠成的文字表达，在此不再赘述。下面主要说说形式的标准性、规范性，包括全文的结构和字面形式以及提交的形式等。 ??关于全文的结构。主要包括六部分：（1）导言，用于说明自己选择某一调研主题的理由，可从现实意义和理论意义两方面来谈。（2）方法和对象的选择。关于方法，即一定要介绍你是通过什么样的调查方式、方法，采用了哪些程序和技术乃至什么策略进行研究的。关于对象的选择，主要说明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对象，以及对所选对象的背景情况的介绍。（3）对调查的陈述，如对调查内容的描述，分析和归纳等。（4）对调查的进一步的思考，如作出预测、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提出建议，对研究中主要形成的结论的强调、一些有益的补充或讨论等等。（5）参考文献，主要是列出调查报告中所涉及到的书籍和文章的目录，（6）附录，即列出研究中所用的问卷或进行访谈的问题的要点，所引用的材料，难于包括在报告中的那些数量太大、太繁琐的数据表格，自己的原始调查记录，整个调查的行程安排和实施情况等。 ??关于字面形式。（1）最好是打印出来的；手写的也可以，但必须书写清晰、规范。（2）格式。应在文章的标题下、正文前要有作者姓名和联系方式、全文摘要和关键词。全文摘要一般不超过250字，用于迅速地使读者了解全文的主要观点。关键词是全文中的主要观点的词眼，一般不超过5个。（3）关于字体及大些?正规的字体是宋体，字的大小一般是：标题为三号字，摘要和关键词为五号字，正文部分为小四号或四号字。（4）关于调查报告的字数。一般不能少于2000字，没有上限。 ??关于提交的形式。比较正规的是用塑料的文件夹、文件袋等。 ??大学生下乡搞调查，好比孙行者去西天取真经。孙行者每当伤身苦心之际、无济无主之时，就从脑后拿下那三根救命的毫毛进行随机应变，从而解难救危、化险消灾。我远比不上大慈大悲的菩萨，但上述的六条经验是否可算作我送给当今的行者——大学生的六片“杨柳叶儿”，冀望于在关键之际变做六根灵验的“毫毛”，为农村调查通向美的境界多一些有用的“招数”：即一个美的社会调查与足够的理论预设和背景知识有关，与小的主题、立意和对象有关，与简单、实用的方法有关，与甘当一名农民面前的小学生有关，与把现象提炼、归纳为理论有关，与形成规范的、标准的书面调查报告有关。 ??其实，这六片“杨柳叶”皆有慧根，也就是两个字：归心。何谓归心？归心就是去心贼，存正心。具体而言，在农村的调查过程中，大学生首先要去掉“心贼”或“心毒”，如贪心于名利、娇滴滴、情绪化、心气浮躁、、怕脏怕累、傲慢懒散等等；然后，就是“归正心”，即培养、发扬我们的真正的感情，对调研的意图、目的或功用具有长远的诉求，那就是对整个民族的前途和命运的关注，对下层社会和弱势群体的人文关怀，对生己养己的父老乡亲的热爱，对脚下这块热土的眷恋。有了这种作为调研的根本动力的感情，就等于有了更多的“无招”，就会根据具体的调研实践有更多的灵活性和变通性，从而创造出更多的、胜过我在此教的“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