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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9 17: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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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提交20周年大会的“论文提要”
贴。
从书面范式到口头范式:论民间文艺学的范式转换与学科独立(提要)
刘宗迪
内容提要:传统民间文艺学尽管认识到民间文学是口头文学,但却从来没有把民间文学当成口头文学看待和研究,而是首先把口头文学转化为书面文本,然后按书面文学的概念框架和学术范式进行研究,正是这种书面范式的积习,导致民间文艺学学科独立性的丧失。民俗学试图摆脱民间文艺学以书面文本为中心的书面范式,走向田野研究,但却因为放弃了对文本的理解和意义的追寻而使自己混迹于人类学和社会学,学科独立性愈发模糊。本文指出,唯有在走向田野的同时,以对民间口头文本的理解为中心,实现从书面范式、田野范式向口头范式的转换,才能真正确立民间文艺学和民俗学的学科独立地位。
一
学科独立已经成为中国民间文艺学从业者的心病,从北大歌谣运动算起,这门学科在中国尽管已经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却从来没有获得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园地,在1949年后,它先是寄身中国语言文学的篱下,后又借居社会学的地盘,一直过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学科独立源于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独立,民间文艺学没能成长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正是因为它从来也没有认清自己的研究对象,因此更不可能形成自己的研究方法。
乍看之下,民间文艺学的研究对象似乎根本不成问题,它研究的是民间文学,即流传于民间的而非由作家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这可以说是常识。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泾渭分明,说民间文艺学从来没有认清自己的研究对象,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但是,看见自己的研究对象在那里,与认清自己的研究对象是什么,并不是一回事。因为,如果没有一种与观看对象相适应的目光,你虽然看到了它,却可能把它认作别的什么东西,把它与别的东西混为一团,甚或可能根本就对之视而不见、见而不察。认清自己的研究对象,意味着准确把握对象区别于其他事物的特征。
民间文学根本特征是其口头性,可谁又不知道民间文学是口头文学呢?这在学科内部同样也是众所周知的常识,我们的民间文艺学学科在五十年代初一度就称为“人民口头创作”,打开任何一本民间文学或民俗学教材,在谈到民间文学的本质特征或者定义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正是民间文学的口头性吗?谁不知道民间文学就是在民众中口耳相传、世代传诵的文学作品?固然。然而,知道民间文学是口头文学,并不等于把民间文学当成口头文学去研究和理解。其实,我们的民间文艺学一直就是把民间文学当成书面文学进行研究的,我们不仅总是把自己的研究对象,即原本口头流传的民间文学,记录、整理为书面文学,而且我们研究和理解民间文学的理论范式也一直就是通行于古典文学、作家文学研究中的书面文学范式。用研究书面文学的学术范式研究口头文学,从而完全无法把握口头文学的独特风情,这才是中国民间文艺学学科一直萎靡不振的症结所在。
学术范式不是别的,就是看待研究对象的方式和视角,它决定了我们如何看待对象、把对象看成什么、在对象中看到什么、忽视什么。用研究古典文学和书面文学的视角看待民间文学,当然就只能用书面文学的文本格局看待民间文学,只能在已经书面化了的民间文学作品中了解、理解民间文学,只能在民间文学作品中看到与书面文学相同或相通的方面,比如体裁、题材、创作方法、人物性格、篇章结构、情节模式、语言风格、形式和内容等等,而对无法纳入文艺学概念框架的、口头文学自身所独有的特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从而完全忽视了口头文学独特的修辞构成方式、意义表达方式和传播及接受方式。口头文学文本是时间中绵延的言语,而书面文学是空间中铺陈的篇章,一个是声音的,一个是文字的,一个是时间的,一个是空间的,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存在方式和表达方式,用书面文学范式研究口头文学,无疑于缘木求鱼。
学术研究始于本真材料的获得,但民间文艺学的书面范式使之从一开始就丧失了材料的本真性,从而,一开始就把这个学科引入歧途。民间文学是在民间流传的口头文学,按理,要如其本然地领会原汁原味、土生土长的民间口头文学,应该到民间去,在田野中聆听和领会那些口耳相传、世代传扬的故事和歌声,惟其如此,才能真正追寻口头文本的言语程式和时间脉络,才能真正进入民间文学的原生语境和民俗场域,因而才能如民众那样倾听和理解他们的文学,把握民间文学在民间生活和民众心灵的真正意蕴和功能。但是,我们的民间文艺学从来就没有把民间文学当成口头传统来对待,所谓“采风”,不是为了如其本然地记录、再现民间口头传统的声音模式和表演场域,而是为了把它们当成有独立意义的文学作品记录、保存下来,因此,在收集过程中,对口头文本按照书面文本的格局和作家文学的标准进行重塑、剪裁、拼合、润饰、组织等等,就不仅成为可能,而且成为必要,而那些对于书面阅读毫无意义,但对于现场表演、口头演述和集体记忆等不可避免的声音程式,如重复、合声、衬腔、引子等等,由于它与书面文学格格不入,无法纳入书面文学的文本格局和研究范式,甚至根本无法被书面记载下来,就可能被视为毫无意义的附疣,在收集、整理的过程中就遭到忽视,即使最初它们被有幸记录下来,也可能在后来的整理过程中被当作画蛇添足而毫不怜惜地予以剔除,从而将口头言语完全按书面文学的作品格局重塑、鞣制为准书面文学作品,它不再是在民间口头传统中世代传诵、在民俗生活场景中活泼泼再现的抑扬顿挫、余音袅袅的歌声,而成了不伦不类书面读物。
民间文学学科在上个世纪末期被从中文系扫地出门,自然有人为的原因,但根本的原因其实全怪民间文学学科本身没有出息,一直没有形成自己与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相区别的学科特色,没有形成自己独立的学术方法和理论体系,民间文艺学赖以与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相区别的就是其研究的对象,即民间文学作品,然而,按照作家文艺学的文本范式看来,与唐诗宋词、水浒红楼等名篇华章相比,这些民间文学作品只能是粗陋的、原始的、稚拙的,而对这些作品的研究也只不过是对古典文学研究的拙劣的模仿,与我们伟大的作家文学传统相比,这些粗陋、原始、稚拙的文本不过是过去的遗迹、无用的盲肠,既然无用,留着也是累赘,不如干脆切除,因此,趁学科调整之机把这颗赘疣切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于是,民间文学就被从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扫地出门了。
二
民间文学研究从文艺学研究范式向民俗学研究范式的转变也正与学者们对民间文学学科独立性的焦虑有关。正因为意识到过去专注于文本解读的局限性,不仅无法透彻理解民间文学的独特价值和自在意蕴,而且势将丧失自己学科的立足之地,意识到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的区别,与其是文本构成的区别,不如说是创作、传承和接受语境的区别,因此,研究者开始从专注文本转到对语境的关注。神话、传说、歌谣、故事、民间戏剧等等往往是在节日庆典、巫术祭仪、人生礼仪、庙会社火上讲述或者表演的,因此,民间文学的语境就是民俗生活,于是,对神话、传说、故事、歌谣、民间戏剧等体裁的记录文本的解读就归结为对其民俗场域的田野考察和描述。但是,研究者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走向田野的同时,却背离了文本,在转向语境描述的同时,却忽视了意义的解读。研究者最初从民间文艺学转向民俗学,本来是为了解读民间文学,但却变成了单纯的民俗学研究,变成了对民俗事象的单纯的田野描述。手段变成目的,目的本身却被遗忘了。从业者们纷纷从文本转向田野,从意义解读转向语境描述,从民间文艺学转向民俗学,如此以来,在成就了民俗学这一门学科,却也愈加断送了民间文艺学这门原本早就风雨飘摇的学科。
其实,与民间文艺学一刀两断的民俗学又何尝能独立门户。文本与语境,意义与田野,原本是相互生发,生死相依。要理解文本,固然离不开田野,因为文本是在田野中生发和流传的,但是,要理解田野,又何尝能离开文本,离开那些世代流传于村巷阡陌、铭刻于民众心头、风靡民间世界、穿越民间历史的神话、传说、故事和歌谣,我们又如何理解田野?因为,民俗学所谓田野不是别的,就是民众的生活世界和心灵世界。民俗生活是民间文学赖以凝聚结构、获得意义的语境,而民间文学作为文本,作为意义的构成物,则是民间生活意义的辐辏和结晶,那些故事和歌谣寄托着民众欢乐和悲伤、引导着民众对宇宙、历史、地方的理解,因此,它们正是我们理解民众生活、倾听民众心灵的最好线索,正如离开经史子集、唐诗宋词、水浒红楼我们无法理解中国古典文化传统一样,离开民间文学,我们其实也无法如其本然地理解民间传统,这些口耳相传的口头文本,其实正是引导民俗学研究者从书斋走向田野、从远方回到乡土、从一个局外人变成自己人的可靠线索。它们并非是与民众生活、民俗事象不相干而仅仅在民间游移无定、漂泊无依的文化碎片,而是民众生活、民俗事象的由衷之言说,是民众心灵的自我理解和自我阐释,它们在融贯、汇聚意义的同时,也为民众世界赋予意义,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世代相传的言说和理解,民众世界才不是一片恍惚荒缈的混沌,而成为一个泾渭分明、秩序井然、意蕴丰盈的生活空间,一个情境相生的“意境”。
神话、传说、故事和歌谣等宣示着民众对于其生于斯长于斯乡土的理解,也引导着民俗学者对民间社会和民俗生活的解释,它们其实就是解释学意义上的“前理解”,海德格尔把“前理解”称为“先行看到”,也就是说,在研究者把一个对象当作考察和研究的主题之前,前理解已经预先为研究者展现了一个通向对象的视野,它决定了你在这个对象(比如说一片“田野”)中看见什么、关注什么、把你看到的东西看作什么、理解为什么。正是这种“前理解”开辟的视野,为研究者展现了通向对象或田野内在奥妙的幽处。在解释学看来,有没有前理解,是不是接受前理解的引导,是把前理解当成有机的环节还是当成应该抛弃的偏见或者干扰,正是区别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分水岭,也是区别民俗学和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等学科的分水岭。
人类学、社会学和民族学是民俗学和民间文艺学的近缘学科,它们跟民俗学、民间文艺学一样,都把田野作业和田野研究当成学科的看家本领,但是,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的田野研究和民俗学、民间文艺学的田野研究在出发点上却大相径庭。简单地说,民俗学的田野是故乡,人类学的田野则是异土。对于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而言,田野是一个异在的、与研究者无关的世界,是一片陌生的有待于探究和描述的未知之域,即使研究者研究的是自己曾经生活于其中的熟悉的世界,作为一个学者,他也应该淡化这种亲切感,拉开距离,斩断与田野之间的生活关联,以保证研究的价值中立和描述的客观。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和民族学家作为学者,与他研究的田野之间,应该只存在纯粹的认识关系。学者对于他研究的田野只是局外人,田野只是他的研究对象,学者是这个对象居高临下的观察者和描述者,即使他再谦逊,也只能作一个平等的对话者。他观察或者对话的目的往往只是为了验证和修正一个现成的理论预设,在进入田野之前,人类学家早已准备好了一个现成的问题表格,田野只是他迎来填满这个表格的材料而已。这些学科和田野之间的关系典型地体现了西方形而上学认识论的主-客观二元论范式。人类学家在他的田野面前,体验到的往往是陌生文化迎面撞击而来的震撼感。
对于民俗学家而言,那在“田野”(民间)世代流传的风俗、歌谣、故事,年复一年再现的节日、仪式和典礼,总归是他已经似曾相识的、有所了解的,他的田野,他的研究对象,就是他的故乡。他之所以把他的故乡当成田野或者研究对象,并不是想探讨一个未知世界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也不是想对之进行一番客观的精细的描述(“细描”?),更不是为了在自己的故土验证一个比如说来自学院甚或是西方的学院的理论,而是为了对于那些他一直耳熟能详的故事、身体力行的习俗,做出更透彻的了解和解释,弄清它们的来龙去脉和内在意蕴,从而增进对家乡和自己的理解。其实,正是民俗学家与本土世界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才作为前理解引导他把故土的某个地方当成他研究的“田野”,使这个地方在广袤的民俗世界中凸现出来,进入他的视野,成为他的研究课题。也正是这些来自生活本身的联系,才让他知道应该到田野中寻找什么,应该通过田野研究回答什么问题,也就是说,才使他具有了民俗学的问题意识。民俗学家的课题和问题的不应该是来自现成的理论预设,不是来自千篇一律的问题表格,而是发自生活的困惑和启发,源于故土历史的呼唤,他的研究不是为了验证某个理论,而是为了理解自己生活的世界,寻求自我理解的依据和归宿。人类学家在田野中,体验到的是故园依稀的乡愁。
但是,当民俗学、民间文艺学的从业者摈弃民间文学,离开文本,舍弃了文本所展现的对于田野的“前理解”,就像一个失去了向导的探险者,田野,对于他不再是熟稔亲切的家园,而成了四顾茫然的未知之域。置身于这样的田野中,他只能像人类学家那样按照现成的理论和表格对田野照单全收,结果收罗了一大堆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如何用的田野材料,却并没有增进对于“田野”的理解。当民俗学按照人类学的田野研究方法从事田野研究的时候,它与人类学之间的学科界限也就日益模糊,民间文艺学刚刚假民俗学的旗号从文艺学的阵营中独立出来,却又面临着被社会学和人类学吞并的危险。
正是意识到这一迫在眉睫的危机,学者们又呼吁“告别田野” 、 “回到文本” ,如果是为了避免民俗学研究迷失于无边的田野,把自己和人类学、社会学以及民族学区别开来,找回民俗学的人文科学品格,那么,告别田野,回到文本,以收缩战线,保存阵地,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但是,如何回到文本?回到什么样的文本?还是像过去那样,沿着书面文学的范式,回到书面化的文本吗?这个归宿以及通向这个归宿的道路,对于每一个民俗学和民间文艺学的从业者可谓轻车熟路,走在这熟悉的归途上,虽然有倦客还乡的欣悦,却总不免浪子回头的忐忑,因为,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好像什么本事也没有学会,口袋里除了离家出走时带着的几个铜板,依然空空如也。我们回去的地方,民间文学,虽然不再像过去那样徒穷四壁,如今我们有了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可谓家藏万卷,可是,难道让我们重拾旧业,还像过去那样用书面文学的理论范式把三套集成如法炮制一番?三套集成是旧路径辉煌的顶点,却不是新路径明晰的开端,从这里开拓不出一条学科发展的新路。我们就像故事中那些出门学艺的穷儿子,却没有像故事中的穷小子那样学会独门绝技,即使回到村里,恐怕仍然无法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恐怕还是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或者永远做一位没有出息的遭人白眼的穷小子。
其实,对于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研究来说,回到文本,与走向田野,不应该对立起来,也无法对立起来。回到文本,不应该回到书面上现成的、凝固为文字的文本,而是回到田野中的文本,回到口头传统中世代流传的口头文本,因此,回到文本的同时,也是走向田野。走向田野,也不是走向无边的民间世界,而是走向那环绕着民间口头文本、作为其形成、演述和流传语境的民俗场域和仪式。文本就在田野上流传,田野则在文本的澄照下呈现。
三
民间文学是口头文学,回到文本,就是把握民间文学文本的口头性,并在口头性的引导下倾听、理解、研究口头文本。口头文本是一种和书面记录文本迥然不同的文本,它不像书面文本那样,是在空间中展现、由文字编制的界限分明的文章,而是在时间中绵延、借声音传播的言语,不是空间中存在的历历分明的定型物,而是时间中流逝的绵延不绝的语音流。
意义依存于结构,因此,那在时间中绵延不绝、方生方死的语音之流要能够成为有意义的口头文本,就必须有稳定的、可以被重复和理解的结构,这种结构自然不会是像书面文本那样在书页上用文字符号架构的空间结构,而只能是在时间中由声音的重复、旋律、抑扬、节奏等勾连的时间结构,这种在时间中展开的语音结构记录在书面上,就是我们在民间史诗、歌谣、甚至故事中常见的重复、复沓、双声、叠韵、合声、帮腔、押韵、音步、平仄等等,这些结构化、程式化、模式化的语音结构就是所谓“口头程式”,民间的史诗、歌谣、说唱、戏剧歌手就是依赖这些程式遣辞造句、抒情达意。形形色色的口头程式不仅是口头文学流传记忆的凭借,也是民间歌手即兴创作的语法,还是同一口头传统中的听众聆听和理解的依托。口头程式就是口头文学的“修辞术”,正是凭借口头程式,民间歌手滔滔不绝的歌唱才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语音之流,而成了在时间之流中不断再现的意义篇章。因此,口头程式就成了口头文化研究关注的焦点,于是才有以帕里-洛德命名的口头程式理论,也正是由于口头程式在人类文化表达的中心地位,口头程式理论才成为西方人文学术的核心理论之一。
民间文学既然是口头文学,口头程式既然是口头文本意义赖以存在的结构基础,那么,以理解民间文学的结构和意蕴为指归的民间文学把口头程式作为关注的焦点,不就是顺理成章的吗?中国学术界对于民间文学的研究之所以进退失据、左右碰壁,进则迷失于田野中纷纭繁复的民俗事象,退则株守于面目全非的书面文本,正是因为它一直没有把握民间文学的关键,民间文学结构成形、意义生发、文本流传、接受理解的关键,即民间文本的口头程式。
要真正把民间文学作为口头文学来研究,要真正把握民间文学的口头性,把握其口头文本的存在方式和意义的表达方式,就必须有与这个对象相适应的研究方法和理论框架,对此,传统的民间文学理论框架全不顶用,必须推翻重来,因为,那个理论框架源于书面范式,而研究口头文学所需要的是口头范式。对于口头文学范式而言,甚至基本术语和概念都与书面文学大相径庭,比如说什么是一个词、什么是一句诗、什么是一篇作品、什么是创作,什么是模仿,什么是理解一部作品,文本和语境的界定,等等,都会有与书面文学迥然不同的界定,更不必说那些仅对口头文本才至关重要而对书面文学则无关紧要的关乎时间性和语音性的概念,如重复、节奏、押韵、旋律、音步等等,诸如此类的概念以及其反映的机制对于民间口头文学的创造力和审美价值至关重要,对于书面文学而言,则可能被视为原始、累赘,而成为应该尽量避免的毛病。
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书面范式已在三套集成达到了其辉煌的顶点,“后集成世代”(刘锡诚先生语)的民间文学研究要进一步发展,正面临着研究范式的转型,而要真正把握民间文学的口头性,使民间文艺学成为关于民间口头传统的学问,就必须实现从传统的书面范式向口头范式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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