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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29 11: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网
                                     夏敏

    我就这么看着她。从她淡漠的表情背后,我想读出一点什么。也许在她眼里,所有的男人是一副德性。她似乎对我没有任何戒备,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兴趣。她照旧一声不吭地织着网。这些织也织不尽的网,可是她生命的全部希望、意义和秘密?我实在不知道。她好象会讲几句普通话,对我的问话也没有表现出反感。可是我们面对面的交流却是这么困难。      

    只我一人很没劲地说着,她没有一句答话。我隐约觉着她对我的问话如此的无动于衷,不发生一点兴趣。我隐约觉得心里有点痛。因为一个男人的全部尊严在她漠然的表情前早已荡然无存。她好象并不在意我现在的心境。她照旧没完没了地织啊织的。织网的那只梭在她手中灵活自如地跳跃着,暗绿色的尼龙绳很快铺展成了一个丝线交错的平面。这个平面,叫我想起怀中网状图案的身份证。我们每个公民不分地域、不论性别、不计贫富,被这张大网编织进去。对面的织网女人,我们都不能漏网。因为我们都还活着,活着不就是跳进生活给我们设定的网中吗?

    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持有身份证,前来惠安做考察的是我,受调察的是她或者和她命运一样的女人。这样的身份似乎不容改变。假如此时织网的是我,拎着照相机,拿着笔记本,有模有样地提问的人是她,那么我人生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生活没有这样多的假如。如果有假如,那么,在她和我之间有一点是肯定的,日子得一天天地过。

    她并不理会我的问话,也不深究我问话的目的。我鼓噪着教书匠的嗓音,鼓噪着那些不知她是否能听得真切明白的话语,无法懂得她是否已经生厌。今天的惠安无风。沉闷的空气似乎要把我的话语迅速溶解。大热天,这里的女人们都捂着一条花头巾,她也这样,我的问话不知是否被挡在她的头巾的外边?我汗涔涔软绵绵地坐在门槛外的竹凳上,等待着她的答话变成我笔记本中关于惠安女人最隐秘、最鲜活的文字。她摆弄着梭和线,安详平静地坐在门槛里边的竹椅上。正午的阳光晔目刺眼地射过门楣,铺洒在她的身上。石板砌成的老屋稳如她端坐的身躯,石条上铺洒的阳光,反射到我的瞳仁。我眯缝着双眼,拧过头去,视线停留在屋前的几株老树上。蝉“吱儿、吱儿”传来刺耳的尖叫,只有这声声连续不断的尖叫,却没有这女人的回答。

    这是一场没有回话的对话。我一直在连续不断地说着什么,就像我的教书匠的身份;她一直不停得织着,我的问话对她是毫无意义的。她执迷于她的网中,就像我执迷我的采访中。我们都被各自的世界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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