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峰论文

安德明

《上巳考——源自民间信仰中三月叙事的一个检讨》

刘宗迪

    上巳修禊，水滨沐浴，曲水流觞，历来传为佳话，但关于上巳节的来历，却历来缺乏透彻的说明，不能不说是憾事。晓峰先生此文旁搜博求，排比爬梳，提供了不少材料，对上巳节的原委作出了有益的探讨。
    但窃以为文章的结论尚值得商榷。

    1，上巳节之所以叫“上巳”，文章论述颇嫌迂曲。道理其实很简单。巳，初文即象蛇，故十二生肖中以巳为蛇。《说文》“巳，已也。四月阳气已出，阴气已藏，万物见，成文章，故已为‘它’之形。”按：它，字亦象蛇，为“蛇”之本字，后因用为“其他”字，故加“虫”旁以存其初义，又，“也”本字与“它”等，也象蛇。见《说文》。段注：“巳不可象也，故以蛇象之。”上巳节（以及惊蛰、春社等）源于春分节气，仲春春分发，蛰者起，蛇（巳，它）为故以“巳”日记之。
    2，刘文认为上巳节的来历与蛇崇拜有关，以蛇日为节，似乎更为此说提供了一条有力的旁证。但本人恰恰觉得这一结论值得商榷。盖农历节庆，大致与农时有关，因此需到农时周期中求之。农时中，最重要者为四仲节气，上巳节、清明、寒食、春社、惊蛰等节日的时间都值仲春前后，应为上古春分节气之分化。至于上巳叙事与蛇的关系，不足以证明此节与蛇崇拜的关系，鄙意以为当与龙星纪时有关，上古时代，仲春时节，“见龙在田”，苍龙初见，即为农事始起之象征，上巳节所祀之对象为天上的龙（星），而非蛇。夏历以十二支纪月，三月为辰，四月为巳，也与龙星有关。辰者，大火也，即苍龙七宿中的心宿，三月心见，但龙星整体尚未全部升出地面。巳者，龙也，四月龙星全体毕见于东南方，《左传》所谓建巳之月“龙见而雩”是也，雩，为禾苗求雨水也。
    3，至于上巳与女娲神话和高媒祭祀的关系，也必由春分节气说明，仲春“会合男女，奔者不禁”，是男女结双配对的时候，因此，就由此衍生出高媒祭。

    总之，鄙意以为：
    上巳节源于上古仲春节气。
    先民观象授时，根据星象确定节气，龙星初见则为仲春。
    后世成文历法行世，仲春节日也被固定下来，因纪时方式的不同，对仲春节日的规定也不同，以数字纪，则把节日定在三月三日，以干支纪，则把节日定在三月上巳，于是，一个节气就分化为几个节日。
    节日日期定在巳日，与此节日跟龙星的渊源的有关。
    上巳与高媒和女娲的关系，因此节日的主要事体就是“会合男女”。

    一点陋见，谨供参考。

[ 本帖由 刘宗迪 于 2004-7-30 15:36 最后编辑 ]

雪村友梅

宗迪兄快人快语，老刘不直陈己见，就失敬了。
1、上巳节（以及惊蛰、春社等）源于春分节气，这是宗迪兄的基本看法。古为农耕社会，农历节庆，大致与农时有关，老刘对此并无疑义。但春分节气何以化而为上巳节、清明、寒食、春社、惊蛰等等多种？却只能一一寻根择据加以回答，而不能以一句“春分节气”统而化之。正如对于同一自然现象，不同文化环境中产生传说之不同，是不能用该自然现象来解说的一样。
2、岁时虽小，内部也非常复杂，用“后世成文历法行世，仲春节日也被固定下来，因纪时方式的不同，对仲春节日的规定也不同，以数字纪，则把节日定在三月三日，以干支纪，则把节日定在三月上巳，于是，一个节气就分化为几个节日”这样的笼统说法来解释从三月上巳到三月三日的变化，也是区区不敢赞同的。用我自己的话，要“贴近看”才看得清。
3、“上巳叙事与蛇的关系，不足以证明此节与蛇崇拜的关系，鄙意以为当与龙星纪时有关，上古时代，仲春时节，“见龙在田”，苍龙初见，即为农事始起之象征，上巳节所祀之对象为天上的龙（星），而非蛇。夏历以十二支纪月，三月为辰，四月为巳，也与龙星有关。辰者，大火也，即苍龙七宿中的心宿，三月心见，但龙星整体尚未全部升出地面。巳者，龙也，四月龙星全体毕见于东南方，《左传》所谓建巳之月“龙见而雩”是也，雩，为禾苗求雨水也”。对这段话我能想到的一句话，就是宗迪兄刚做了烛龙考，所以看龙是龙，看蛇也是龙。老刘刚做过上巳考，所以看蛇是蛇，看龙也是蛇。或许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感谢宗迪兄认真读过我的文章。


[ 本帖由 雪村友梅 于 2004-7-31 12:40 最后编辑 ]

刘宗迪

哈哈，看来此番少不得来一场龙、蛇斗了。
1，蛇要有资格馨香人间香火，它首先得证明自己有造福人间的德行。龙就有。
2，关于节气向节日之分衍，除春分之分衍为春社、清明、惊蛰、上巳之外，还可举出数例，比如仲夏之于端午、仲秋之于中秋和重阳节、冬至之于腊日、春节等，不过要“贴近了看”，说来就话长了，以后有机会跟老刘当面切磋吧，声明在先，到时候别放蛇吓俺。


[ 本帖由 刘宗迪 于 2004-7-31 18:16 最后编辑 ]

雪村友梅

1、不是“蛇要有资格馨香人间香火”的问题，而是蛇直到今天仍然馨香着人间香火（宗迪兄精治《山海经》，《海内南經》云閩在海中，《说文》云閩越虵種，郭氏以為西甌。上古蛇族不少，这传统也有，可看林蔚文先生《福建民间动物神灵信仰》，那书写得很好，很具体，林先生做了很多调查工作）。
2、宗迪兄以为“蛇要有资格馨香人间香火，它首先得证明自己有造福人间的德行。龙就有”。这份功利主义在古人那里不完全通用，因为敬爱和恐惧都能唤起宗教情节。虎是很多民族的图腾，可只听说虎吃人，到现在没听说虎躺下说：“来吧，吃我吧”。
3、放蛇不会。老刘倒是期望到时能看到有几个降龙的罗汉帮“人场”。或者来几只老虎也好有个龙虎斗。
混沌未分时，天下何寂寞。

刘宗迪

俺说过，俺天生怕蛇，因此先撇开蛇和龙谁更有资格馨香人间烟火（蛇好像是要吃童、男女的）这点不说，也撇开宗教感情的实质和起源之类形而上学问题不说，先说具体问题，即上巳与春分的关系问题。
我认为上巳、清明、寒食乃至春社都是从春分分衍而来的，证明如下：

1，上古龙星纪时，龙星初升即为仲春（春分），龙星见则举火始耕（上古火耕），寒食改火习俗即由此而来（此庞朴说），故寒食源于春分。
2，寒食即清明：《荆楚岁时记》、《风土记》在寒食在冬至后105天，《癸辛杂识》说清明在冬至后106天，可见两节视为一节，一天之别只是地域和时代之差而已。【值得注意的是，此种规定以使寒食晚于春分一个节气（15天），此时由于岁差之古，至中古时代，龙星的升起已较上古为迟，但农时没有变化，故农时节气之春分与祭祀龙星之寒食错开了。】吾乡（胶东）至今仍以寒食与清明混称。
3，清明即上巳，元人仍知其为一，见《元曲选》。
4，春社之日期，周代规定以甲日为社，秦汉以后，则规定以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社，不难推算，立春后第五个戊日必在春分前后各五天之间。

故可断定，在渊源上讲，上巳＝清明＝寒食＝春社＝春分

春分的确定最初是靠龙星初见，因此可以断定上巳之蛇叙事是由龙星纪时而来。刘君援引“秃尾龙”故事，秃尾龙故事流行深广，龙何以无尾？窃以为这是指春天初见之龙星，尚仅见其首，而其最后的尾宿尚隐于地面不可见，故无尾。

至于各个节日的民俗事象之间的相似性，不难考订。

中国历史悠久、地域辽阔、历法数变，因此，因地因时之故，一个节日变为几个节日因此有不同名称本不足为奇，对于民俗学而言，要紧的是透过文字表象的差异，窥见间的流变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