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艺人简勤业

夏敏

      再次前往南靖客家土楼。就像复习功课一般，熟识的沿途山景让我又一次重温这条走过许多次的山间旧道，满目牵动的是关于翠绿的遐思。我的脑海反复跳出电视片中一个民间艺人的模糊影象，他和这眼前的翠绿混合成一片。
    中巴颠簸前行。乘客们一律凝重木讷倦意甚至略带忧郁的表情。司机头顶右方写着此行的目的地：梅林。这是一个很富诗意的地名。结满梅子的树林，让炎夏的旅行者而生津。2003年9月8日晚中央台“见证”栏目上我看过一个介绍梅林民间艺人简勤业的专题片，说他和他的徒弟魏敢相手艺濒临失传的窘状。此番去梅林，就是为了见他。
    简勤业家住距怀远楼不远的夯土平房内。这怀远楼坐落在梅林镇长教村的坑下自然村，是一座4层136间房的百年老楼。在楼内与村长闲聊中自然带出简勤业的手艺活。晚饭后，我们一行迫不及待地冒着微凉细雨前往简勤业的住处。
    简勤业家的客厅很小。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发着昏黄暗淡的光，却醒目地照在悬挂着的一把月琴、几只二胡和几个道具箱上。灯的下方数根长线吊着一男一女俩古装木偶，不禁让人很快想到简勤业老人摆弄它们的场景。我眼前坐着的简勤业个子不小，一头霜发，方正脸，慈眉善目，相貌堂堂。年轻时想必个人见人爱的英俊小伙。我笑着对他说：“我在中央台的节目上见过你。你比我有名。我慕名找你来啦！”
    简师傅说话慢条斯理的，是一个少有的慈祥和气的老人。言谈中他的话题常常回到中央台为他数次做节目的快乐记忆中。要知道，一个混迹于民俗活动中的民间艺人能被大媒体关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简勤业因此感到特别的幸运。
    从言谈中我了解到，现如今，在农村混饭吃的木偶表演技艺因为挣钱少而日渐衰微。戏班子里的人只能把它视为务农之外的生活贴补手段而已。而简勤业更多的是把挣来的钱花在乐器和道具上，可以见出他对民间木偶艺术的痴迷。他常说，摆弄这些，图的就是快乐。为了他所谓的快乐，不收分文将种种本事无偿教给拜他为师的人，不辞辛苦将木偶戏的唱腔一句句一段段一篇篇地从芗剧中用简谱记下来教人传唱。
    简勤业今年62岁了，半生都在木偶打交道。他亲自编写过30多个木偶节目，南靖县25个民间木偶戏班子，有一半都在使用他写的剧本。他的《赌妻》、《主婢恋》让南靖县的观众百看不厌。他去年写的24分钟长的独幕剧《龙凤宫楼》一上演，就引来上海东方电视台前来拍摄。简勤业很有自信心地说，民间艺术一般不会失传，因为老百姓喜欢，所以他们肯出钱看节目，木偶演出虽说辛苦，能让大家伙高兴就好！老百姓民俗活动中所谓“红事”，诸如迎神、剪彩、房屋奠基常常找到他，人们相信红事中演出木偶剧能够辟邪。简勤业一如他的名字，人很勤奋，也很聪明。伴奏乐器无论是什么，他一摸就会，这些无师自通的本事他手把手地教会了戏班子里的每个成员。90年代中期，为了走出木偶表演的困境，他组织了西乐队，以满足农村“白事”的需要。简勤业这样的行当在农村其实挣钱不多，但为了生计，即使廉价的演出费用，他们的团队也争取不错过。一年下来，粗粗一算，都能超过百来场。演出时间一般在晚上，连续演四个钟头。简勤业的六人木偶戏班和十一人的西乐队闻名遐迩，不仅本地要请他们演出，就是龙岩、永定、平和等县甚至广东一些乡村都会邀请他们演出。每次远行，都得连演三四天。活动结束后披星戴月的也要赶回，因为在外花钱住宿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只要一有邀请，他们便将道具装箱，驮上摩托，风尘仆仆地出发了。往返广东摩托常常要跑上200多公里，他们也一定会不辞劳苦。简勤业身体并不好，血压偏低，但他总是和大家一道同出同归，因为他是剧团的轴心，也是观众的亮点。
    农村不像城市，娱乐活动少得可怜。所有的民俗活动（包括“白事”），都是人们不容错过的娱乐机会。表演一俟开始，台上演得大汗淋漓、声情并茂，台下早已是人头攒动、唏嘘不已。简勤业带给人们的是来自农业社会的娱乐方式。观众点什么，你就得演什么，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今进城打工人员的娱乐口味已经发生了大变化。来回老是那么几个作品，已经满足不了大家的兴致。于是就要调整策略对传统节目进行改造。于是一些流行的通俗歌曲和一些进行曲也堂而皇之进入了简勤业们的节目单中。简勤业认为，只要观众需要，创新就不能停止，哪怕是改编也好啊。虽然政府根本没有财力去扶持民间艺术，但观众并没减少，观众的热情也不曾降低。如今县里镇里主办的文化活动业要请老简出来撑面子。去年镇政府专门给他送去一块“文化中心户”的牌子，还给成员每人赠送了红蓝两套演出服。老简说到这些，似乎看到了希望。
    今天，传统使民间文化像农业社会的肌体一样，日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但简勤业凭借对它的热爱与执著，维护了民间文化的尊严。他礼遇一切善待民间文化的人。握着老简的手，听着他那清风徐来般的歌调与琴音，我仿佛听到我们这个民族浓郁的乡土情思，听到一遍遍一声声文化血脉的跳动。
    离开了怀远楼，作别民间艺人简勤业，可是离不开，别不了的是回荡在土楼群中，和翠绿山林一样永恒的民间艺术，是民间传统带给我们的永恒记忆！

dada

夏大侠的乡土情怀着实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