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典:近五十年的中国历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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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著名史学家巴勒克拉夫说:“1955年前后在‘自由’派历史学家和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当中都孕育着某种即将露头角的东西,”因而,“1955年这个年份”无论在东西方都是“一个转折点的标志”,这一年以后的东西方历史学,都在“探索不同于传统的另一种研究方式”。①当代中国史学虽然发端于1949年,但严格地讲,真正的转向也大约发生在1955年前后,因为正是在这一年,中国展开了大规模的“胡适批判运动”———这意味着学界向民国学术路线的集体公开告别。至此,当代中国史学开始了它迄今50年的崭新行程。在西方史学和中国史学再一次重新定向之际,②回顾一下这一行程,可能十分必要。
我们看到,在实际的历史中,并不像历史学家所通常说的那样,对历史的回顾决定了对未来的选择。真实的情形往往是,对未来的估计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左右着人们应回忆哪些历史,凸现哪一部分过去,强调什么样的遗产,突出何种传统。所以,任何所谓的“回顾”、“检讨”,几乎都是有立场、有预设的。历史不是自我呈现的,而是被叙述的,学术史尤其如此。坚持史料派和史观派的消长沉浮构成了整个20世纪中国史学变动的观点,是本文的基本叙事线索;通过描述近50年中国史学的变迁之迹,揭露其中所掩盖的不同治史路线之间的分歧,从而显示出一条眼下看来较为完善且有生命力的为学取向,是本篇论文的命意所在;认为历史研究的走向与历史本身的走向基本上是同步的,因而有必要对某些学术史上的关键问题进行社会史分析,是本文的基本预设。笔者申明,本文的写成是以对研究对象进行高度简化和选择的结果,③尽管这要牺牲许多重要的方面和事实,但这不过体现了所有历史叙述都无法逃避的无奈。
当代史学的两大阶段 从学风丕变、话语系统转换、史观派与史料派地位的沉浮诸角度看,近50年来的中国历史学大体上可区分为两个段落,这就是前40年和后10年。 ( 燕南, http://www.yannan.cn ) 早在1951年,郭沫若在对比新旧中国的历史学时就说,新中国的历史学“在历史研究的方法、作风、目的和对象方面”,“已经开辟了一个新纪元”,具体表现是:由唯心史观转向唯物史观,由个人研究转向集体研究,由名山事业转向群众事业,由贵古贱今转向注重研究近代史等。①陈垣的概括和感受更为具体:“过去我们这些人只凭兴趣,不顾需要;只愿单干,不愿集体;只爱专门,不爱普及;只重材料,不重理论;只顾自讲,不求人懂;只讲往古,忽略现代;只愿研究,不愿教课;只重著作,轻视讲义。”②这些判断与描述,除有些可能为了强调新旧史学界之间的断裂而稍嫌夸张外,大部分则是可以采信的。新旧中国历史学之间的确有一条鸿沟。
新旧中国历史学之间的差异,现在看来,实质上就是唯物史观派与史料考订派之间的那种由来已久的差异。 1.在史学与时代的关系问题上,史观派主张尽可能地撤除学术与时代、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藩篱,力倡史学向政治靠拢;而史料考订派则坚执“为真理而求真理”的为学理念。2.在理论与材料的关系问题上,史观派强调理论的先决地位,尤其将史观置于治学的初始环节上,甚至认为“没有理论,材料等于废物”,考订派则强调“拿证据来”,“一分材料出一分货”,“没有材料便不出货”。③3.在宏观与微观的关系问题上,史观派一直致力于研究社会的大变动、历史的大关节和时代的大转折,而这些大变动、大关节和大转折的叠合,则是社会形态的更替,而在考订派那里,一个字的古义的辨识与天文学上发现一颗恒星有同等价值,他们主张小题大做,选题越小越好、越冷偏越好,走向极端者则沉醉于对历史的细枝末节的追逐之中而不能自拔。4.在普及与专精、著史与考史的关系问题上,史观派注重通史的写作与著述,特别关心历史读物对青年知识分子的影响,走的基本上是一种“史纂”的路子;考订派走的则基本上是一种学院派“史考”的路子。在旧中国,特别是在20世纪20—30年代,考订派处在主流地位上,因此其所倡导的学风、路数、旨趣也就成为主流学风、主流路数,而史观派的学风、路数和述作则备受轻蔑。1949年后的中国,不只社会天翻地覆,学术界也同样乾坤倒转:史观派从边缘走向中心,由异端变为正统,考订派连同其路数则被放逐到史学界边缘,近50年的中国历史学、特别是50年代前期的历史学就是在这一大势下展开的。
从这一视角来观察前40年的中国历史学,我们可以把这40年大体划为三个小段落:从1949年至1958年,从1959年至1978年,从1979年至1989年。如果说从1949年至1958年的史学走向是史观派与史料派漫长冲突的余波的话,那么,从1959年至1989年则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史观派内部的分裂及其冲突的时期。这一冲突在1979年以前纯是史观派的内部冲突,而从1979年至1989年,当史观派的内部冲突仍在剧烈进行的同时,史观派与史料派的冲突在潜伏了近20年之后又重新启动。这预示了20世纪最后10年的情景。
考订派从突然失势到逐步退出中心,史观派从一下子夺取了话语权力到最后完全控制整个史坛,是1949年至1958年近10年间史学界的总体图景。1949年,史界有影响的人物,除胡适、傅斯年和钱穆等人外,其余包括著名的“史界二陈”和顾颉刚等人及几乎全部少壮派则选择留在大陆。可以说,一个主体部分基本完好的史料学派仍屹立在1949年后的大陆史学界,虽然它在巨大压力下正处于急剧分化与解体之中。这个学派在应对这个对他们来说崭新的时代方面,表现出三种类型的姿态:幡然醒悟型、遗世独立型、艰难改造型。其中,以顾颉刚为代表的“艰难改造型”,反映了大多数考订派复杂而矛盾的倾向:想积极适应这个对他们来说很陌生的社会,但又处处感到格格不入;想和过去诀别以取得基本的信任,但又积重难返,步履维艰;想努力学习新东西接受改造,但又难以一下子丢掉他们看得很重的所谓“操守”。相当长时间内顾颉刚在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得不到充分的信任和尊重,可以看作是史料派整体的被冷落,他所感受到的轻蔑也绝不是他个人独特的际遇。但总的说来,史料派在50年代前期的生存境况与后来相比还是比较平静的。
不过,新的社会并没有耐着性子消极坐等这批唯物史观阵营之外学者的转变。新中国的成立当然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胜利,也当然意味着唯物史观派学者在史学领域里的胜利。
这对考订派成员来说本已构成生死存亡般的压力,紧接而来的一系列运动和措施,则使这一学派迅速走向瓦解:“思想改造运动”使他们不得不放弃“实证主义”,接受“马列主义”;而与此一运动几乎同时的院系调整,使得史料考订派几乎“每一个人都不得不面对唯物史观派管辖这一事实”。①此后的胡适批判,是胜利了的唯物史观派对步步退让的考订派的一次最大规模的出击。“胡适派”从此声名狼藉,甚至成为“反动”的代名词;顺理成章的是毛泽东史学思想权威地位的确立。而毛泽东的历史观念和由此产生的对史家的期待,又无一不与考据史家的治史路数针锋相对。随着毛泽东史学思想对史界全局的规范,史料考订派的存在显得尤不合时宜。
1958年的“史学革命”,可以看作是对考订派的最后一击,这是以往历次所谓“批判资产阶级学术”运动的总汇,其后果是史料考订派作为一个潜在的整体已经不复存在。这显然是五四以后史料派与史观派长期对抗的自然延续,这两大史学流派的漫长对抗只有到这时才能宣布以史观派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场“史学革命”虽然是短命的,但其影响却是深远的,它埋伏下此后史学界所有冲突的根。1959年开春伊始,史观派的内部分裂即已呈现:一方面,一些人继续沿着“史学革命”的道路往前走,直到与“文革”前夕掀起的更大规模的“史学革命”合流;另一方面,许多人则开始觉醒,企图制止这场“革命”的进行。②史观派的内部冲突由此而起。这一冲突可以看作是史观派内部稳健派与激进派的冲突,也可以看作是历史主义派与阶级观点派的冲突。 ( 燕南, http://www.yannan.cn ) 冲突的一方代表人物是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及吴晗和黎澍,这些人在和史料派的冲突中是站在第一线的,现在,他们则面临正在崛起的一批更激进的青年学者的压力与挑战。而且这批激进青年学者与他们信守着同样的理论假定和治学取向,坚持着同样的政治原则和基本立场,但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对这批激进青年持一种比较严厉的态度。
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等之所以在批完史料派后又转身针对同一阵营的激进青年或自己的激进追随者,很可能是因为这批青年学生和青年学者在批判“史料学派”或“资产阶级史学”时,已经从深处动摇了历史学本身存在的根基,郭、范、翦对这些青年人的批评,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在捍卫历史学之所以是历史学的那些东西、那些准则。从本质上说,“文革”前史观派的内部冲突,也可以看作流行的“政治”与“科学”的冲突。
从1959年初开始至1966年“文革”爆发为止,史观派的内部冲突主要是围绕着下述问题进行的:1.在“历史与现实”、“学术与政治”的关系问题上,所有的史观派学人一致认定,历史不能脱离现实、学术不能独立于政治;但稳健派认为,二者之间毕竟有一条可以分辨也必须加以分辨的线,而激进派当时的做法和言论则将导致学术的完全意识形态化,从而取消了学术自身,郭、范、翦诸人对此深为忧虑。2.在“理论与材料”关系问题上,所有的史观派学人也一致认定,理论处于更根本的地位上;但稳健派认为应大体平衡“理论与材料”之间的关系,“论从史出”和“史论结合”的口号由此提出,而激进派则主张应“以论带史”,郭、范、翦认为,这样做会败坏学风,所以反对起来便不遗余力。3.在“历史主义与阶级观点”的关系问题上,认为历史研究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阶级观点”是当时的共识,但稳健派认为应将“阶级观点”放在“历史主义”的框架内加以约束;而激进派则断言,用不着“历史主义”出来“补偏救弊”。郭、范、翦特别是范、翦感到,这会摧毁历史学的基础即历史研究的“客观性”或“科学性”,所以他们站出来维护“历史主义”。4.在如何估计“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在封建历史创造中的相对地位问题上,激进派认为,“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停滞”的根源在于地主阶级的压迫与剥削,只有农民起义和阶级斗争才是这个社会前进的基本推动力量;稳健派认为,地主阶级及其代表帝王将相是有贡献的,农民阶级及其起义是有局限的,论战于是不可避免。
“曹操问题论战”、“关于打破王朝体系问题论战”、“农民政权性质问题论战”、“史(材料)论(理论)关系问题论战”、“历史主义与阶级观点关系问题论战”、“民族关系问题论战”、“历史人物评价问题论战”、“李秀成评价问题论战”、“清官问题论战”、“让步政策与反攻倒算问题论战”等一系列或齐头并进或前后相继的史学论战,构成了从1959年至“文革”发生这一时期史学界的基本内容。今天看来,这些论战究竟有多少建设性仍可以讨论,但至少可以说这些论战的意识形态意义远大于学术意义,而且,上述“问题”之所以成立,也大都基于当时特定的意识形态背景。这样说,绝不意味着上述论战的双方从根本上没有是非可言,而只是强调,即使是与学术立场最接近的一方,也是在当时意识形态话语脉络中发言的。而且,当时有些论战简直可以说就是政治理论论战,遂自然演化为比较重大的意识形态事件。
史观派内部老一代与激进青年的冲突最后导致了这两部分学者同归于尽,导致了历史学的被取消。当时的激进政治固然通过“学生”打倒了“老师”,但即使这批“学生”也跟不上当时激进政治的步伐,所以也被当时的“政治”甩开了。这就进入了毁灭学术文化的“文化大革命”。“文革”一开始就取消了所有史学期刊,大学的历史系、专职的历史研究机构,要么不复存在,要么停止科研活动。一个完整的史学界固然已被“政治”彻底同化,但“文革”与“历史”却结下了不解之缘:“文革”可以说创造了利用“历史”、“历史事件”来从事现实政治活动的奇迹,“文革”的全过程都伴随着政治对“历史”的毫无顾忌的放肆盗用:《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①充当了“文革”发动的引信,《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评反动影片〈清宫秘史〉》②是“文革”深化的标志———当代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光绪”随之呼之欲出,此后的“评法批儒”则意味着“文革”进入了最后的阶段。③总是“借历史说事”构成了“文革”的突出特征。这不能不看作是把学术与政治、历史与现实、昨天与今天之间那条不可忽视的线撤除之后所导致的结果。换句话说,激进政治对“历史”的使用可以说是与史观派内部的激进青年所遵循的思路并无实质的差别。不仅如此,作为当时激进政治思想基础的历史观念,也是那批激进史学青年所固守所捍卫的东西。对统治阶级、上层精英带着固执的成见,对被剥削阶级、下层民众带着特殊的偏爱,认为下层民众的一切都是好的,上流社会的一切总是坏的,既是“文革”赖以发动的思想资源,也是“文革”时期始终占主导地位的观念基调。而这一切,都是当年郭沫若、范文澜、吴晗特别是翦伯赞想用“历史主义”来加以阻止的。
“文革”结束之后,特别是1979年中国又一次向“现代化”重新定向之后,整个中国社会进入了一个痛苦的自我反省阶段:反省“文革”、反省在“现代化”建设上的失误、反省我们所走过的革命道路……在这一背景下,史观派亦开始了比较深入的自我反省。这有当时《历史研究》上一系列文章为证。与史观派的自我反省同时,史观派与史料派之间的“优劣异同之论”再度出现。当人们反省“评法批儒”时期的“影射史学”与“古为今用”的原则之间的关系时,不禁又怀念考据学派那种“为历史而治历史”的比较笃实的学风,一股“回到乾嘉去”的史学思潮在潜滋暗长。①从1958年起,“史料派”的名声虽被搞臭,但在整理古代典籍如“标点二十四史”时,仍不得不依靠他们。尤其是“文革”后期,当“评法批儒”这一败坏史观派信誉的做法甚嚣尘上时,考订派的骨干们则被集中到北京中华书局,从事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此举既是对考订派的保护,更是对考订派的另一种形式的肯定。这一破一立的鲜明对照,史观派所感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而史观派的内部冲突仍是这一时期的基本冲突。
史观派的内部冲突主要是围绕着这一学派自我反省的限度进行的。史观派应该进行自我反省,也应该接受批评,是这一学派内外的共识,但把反省和批评的边界控制在哪里,则有相当大的分歧。例如,和史观派与生俱来、但从1950年代初期开始强调的“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唯一或真正动力”这一观念预设,在1979年受到激烈挑战,由此展开了一场牵动整个学术界的“历史动力问题论战”。②挑战的一方由对“阶级斗争动力”的质疑发展到对“暴力革命”的反思,再由对“暴力革命”的反思发展到对历史发展非正常道路的检讨,并由此导致了对“改良主义”、“保守主义”在历史上地位的重新估计。③谁都能看到,放弃“阶级斗争动力观”的预设,将引发对整个人类文明史的改写。维护的一方对此忧心忡忡,所以他们主张仅仅反省到对“阶级斗争动力观”的滥用、扩大化、绝对化即可,换句话说,他们认为这一预设或这一命题本身没有错,甚至认为这一预设就是基本历史事实本身的反映。④论战就这样展开。受这场论战冲击最大的研究领域当属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代史。既有外战又有内战,既有革命又有改良,既有农民起义又有资产阶级的变法,既有红区又有白区,既有边区政府又有国民政府,既有马克思主义又有自由主义,既有社会主义又有资本主义,既有革命救国又有实业救国,等等,总之,充满了紧张与冲突是这一时期历史的基本特征,而这一切都曾被看作是阶级斗争的表现。
所以,对“阶级斗争动力观”的质疑直接导致了对本段历史的叙述从“革命化范式”向“现代化范式”的悄然转换。如果说1949年后的30年是“古史”研究为主导的30年的话(著名的“五朵金花”都开在“古代史”领域),那么,1979年后的20年则是近代史研究为主导的20年:近代史发展线索讨论、洋务运动的评价问题、戊戌变法的评价问题、太平天国与义和团运动的再认识问题、清末新政的意义估量问题、革命与改良的关系问题、1980年代晚期对“革命”本身的反思和对“激进与保守”的重新衡量,都吸引了整个历史学界甚至整个学术界的目光。①对整个20世纪中国历史的反省是1980年代通向1990年代的枢纽。
不管从1979年至1989年的史观派内部冲突有多剧烈,这一时期的冲突仍在“社会史论战”以来,特别是1949年以来所形成的历史话语系统内进行。现在看来,这一话语系统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这一系统基本上是从西方引进的,是西方(主要是西欧)用来描述、反映自身历史特点的概念和术语。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套“充斥着20世纪政治与文化诉求”的话语,而且为学术共同体与政治社会所共用。像“封建”、“封建社会”、“阶级”、“阶级社会”、“剥削”、“剥削阶级”、“地主”、“地主阶级”等等,以及与这些术语相关联的许多社会历史理念、若干带有全局性的重大假设,都只有放在特定的意识形态语境中才好把握。严格地讲,这套话语是史学界从政治社会照搬过来的,而政治社会主要用这套话语来从事社会动员。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史学界在这套话语系统内所提出的许多命题大都是意识形态命题,或半是学术半是意识形态的命题。所以,很多“问题”讨论来讨论去最后酿成比较大的意识形态事件,实非偶然:既然与政治社会共用一套语言,谁能知道到底在讨论现实问题还是在讨论历史问题?在“舆论一律”的背景下,当然易被看作是“政治问题”。像“文革”前夕的“农民战争史问题讨论”、“清官问题讨论”、“历史主义与阶级观点关系问题讨论”等,“文革”后的“亚细亚生产方式问题讨论”、“中西文化问题讨论”、“历史动力问题讨论”、“历史创造者问题讨论”等,结局都或变成“政治问题”,或因为过于敏感而不了了之,其原因都出在话语系统上。
笔者之所以将1949年至1989年近40年的史学划为一个阶段,正是因为史学界在这40年间一直都在这一系统内思考问题。这一状况直到最近10年才发生深刻变动。
最近10年史学界所发生的最深刻变动,莫过于所谓“国学”的复兴和史观派史学地位的下沉这一现象了。②如果说1980年代主要可以归结为史观派的内部冲突的话,1990年代以来则完全可以看作史观派与正在东山再起的史料派或国学派的冲突。人们几乎都能感受到,从进入1990年代伊始,学风、语境、话语、人心、“问题”等,与1980年代相比都处在巨大调整之中,学术界有“换了人间”的感觉。加速这种调整的有两大事件:“批判《河殇》”和“苏东巨变”。
前一事件加速了学界向“传统文化”、“本土化”、“儒学”特别是向“国学”的复归;后一事件则可能加速了一些人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史学”或“唯物史观派史学”的疏离。在这一背景下所呈现的史观派从中心向边缘、史料派从边缘向中心的逆向运动可能构成1990年代所发生的一个突出的学术史取向。
[ 本帖由 蔷薇剑 于 2004-11-18 21:08 最后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