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臻真：我家乡的鬼节（广西桂林）

祝秀丽

这是我课堂上学生们的作业，选来供诸位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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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乡的鬼节
              汪臻真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科技传播与科技政策系2003级）

    广西是个少数民族聚居地，最多的就是壮族。农历七月十四日过鬼节也是壮族的风俗。这是个有点神秘色彩的节日。
    小时候我总是觉得这一天很恐怖。那时候小伙伴之间流传的鬼故事常常以“鬼节那天”作为开头，我所记得的有一个小姐姐讲的：鬼节那天，一个小孩子不听大人的话，天黑了还不回家，在街上闲逛。路灯下坐着一个背影婀娜的女子在梳辫子，小孩走过去问你在这干嘛？女子转过脸——脸上也是一条辫子！讲到这里我们都吓得大叫了起来。
    不光是小孩子，在鬼节临近的日子，大人也会讲一些吓人的故事。鬼节前后的某一天或某几天，晚饭后，几个婆姨或者男子就开始讲得煞有介事，那时我偷听过一些，长大后也“名正言顺”地听过一些。我所知道的鬼节的禁忌之一是不能下水游泳，大人们多是在讲一些违反了鬼节禁忌的人如何如何的传言。我还记得一个：鬼节当天，一家三口去游泳。精通水性的父亲背着儿子游到江中心，回来的时候背上的儿子没了。认识他的人看见他这时目光呆滞两眼无神，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只见他找到他老婆就拉着她往江中心游。然后夫妻两个再也没回来。讲故事的阿姨这时一脸神秘地说：他是被水鬼上身了，把儿子丢进水里给水鬼做替身，然后自己和老婆也给水鬼做替身去了。类似的故事有很多，几乎都与遇鬼和鬼“上身”有关。
    除了有诸多禁忌，鬼节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烧纸祭鬼。这与清明节的祭祖是不同的。清明节人们是一大早起床，到祖坟上烧纸。因为这纸钱是专门烧给自己祖宗的，早上出来游荡的孤魂野鬼少，不会过来抢。而鬼节这天，吃过晚饭待天黑后一家子出门，到路边或者河边，用石灰画一个圈，一部分纸烧在圈内，表示烧给自己的祖宗，一部分纸烧在圈外，表示烧给路过的孤魂野鬼。
    烧纸时也有一个禁忌。我高二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当年鬼节的时候我和我母亲一起去烧纸，用石灰画好圈却发现没带火柴，再走回家就太远了。于是我只好向旁边也在烧纸的一家人借火，男主人一脸惊异地看着我，好像看见了怪物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行！”差点把我气死，可又不好发作，谁规定了别人就非得借给你火呢。看着我左右为难，男主人说：“给你个打火机吧，不用还了。”我说：“我们用完了就还给你。”他大吼一声：“叫你别还你就别还！又不是借给你！”吓了我一跳，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着他了。后来和姥爷讲起这件事，姥爷告诉我，鬼节烧纸的时候是不能借火给别人的，据说是借火的同时也就影响了自家的香火。
    姥爷还告诉我，鬼节要吃鸭子和糍粑，我问为什么，他也答不上来。
    我家是从西安迁来的，对本地风俗习惯知之甚少，过鬼节也只是入乡随俗而已。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鬼节的规矩及其由来，只好拜托母亲去和卖菜的本地老人攀谈。
    据老人们说，这一天的禁忌和规矩还有很多。因为农历初七至十五，是鬼“放假”的日子，祖先会回到儿孙家中探亲，孤魂野鬼也会出来游荡。而七月十四日这一天，鬼在阳间的游荡达到高峰，有“七月半，鬼乱窜”之说，这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老人说，如果仔细一些，会发现这一天街上有许多的陌生人，家里的剩饭菜可能会不翼而飞，这都是野鬼们耍的把戏。不可游泳，水鬼会借机找替身；不可晚归，晚上阴气重，怨鬼会趁机害人；不可爬树，尤其是榕树（老人也不知为什么）；不可上山，山上有许多无主的孤坟，这些在鬼节无家可归的鬼会跟着遇到的人回家。
    在这一天，要防无家可归的野鬼作乱，因此要避着他们，同时在烧纸的时候也给他们烧一些，以示安抚；另一方面，这一天也是祖宗回家的大日子，要好好招待祖宗。传统的鬼节是从七月七日过完“乞巧节”就要开始筹备了。七月十三日之前，要进行大扫除，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将祭拜用的香炉、碗筷、供品也准备好。供品主要是鸭子等禽肉和糍粑（对于壮族这是表示富足的传统美食），还有纸扎的钱币、房屋等。七月十四日要祭祖，献上丰厚的供品。七月十五日要“送祖”，将所有的纸扎供品火化，让祖宗带走。七月十六日是亲戚互相看望的日子，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子女要回来看望父母，兄弟姐妹们也得欢聚一堂。这一天就是鬼节的尾声了。从开始筹备鬼节到最后一天，家中不能吵架拌嘴，否则会让回来看望子孙的祖宗不满，不再庇护子孙，也会给不怀好意的野鬼留下可趁之机。总之，这段日子，再穷再不和的人家也要向祖先呈现出富足、美满、祥和的气氛和环境。
    七月鬼“放假”的说法无疑与鬼节祭祖的习俗和许多遇鬼防鬼的传说都有关系。那么这一传说是从何而来的呢？我所查到的鬼节的来历有两个：
    一、据说释迦牟尼有个叫目连的弟子，其母年轻漂亮，却无嘉言懿行，爱财小气，尤其仇视僧人，死后被打入恶鬼行列。目连看到母亲在恶鬼界中肚子变大，喉咙缩小，不可以进食。他拿了饭喂母亲，可饭刚送到口中，立即成为炭灰。他向释迦牟尼求救，释迦牟尼要其用盆，准备百味百果，供奉众多僧徒，方能解除他母亲的罪孽深重。目连照此去做，供养十方僧众，其母才脱离恶鬼界，升入天堂。后来人们把这应念在心目中，每年在这一天，就用竹子做的“盂兰盆”施斋于佛与僧，以此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盂兰在印度语中意指“倒悬”，“倒悬 ”指的就是目连的母亲死后受饿鬼之苦，不能吃东西。佛家盂兰盆会的意义与儒家的孝道合拍，这一天则成为民间祭祀已逝父母及先人的鬼节。
    二、传说地藏菩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阎王爷”，他的母亲去世后在阴曹地府被关在牢房里，受尽了十八层地狱的种种折磨。地藏菩萨是个孝顺的儿子，看到母亲受罪心中不忍，在七月十五这天竟恂私情，让看守牢房的小鬼偷偷把牢门打开放他母亲出来。谁知这一开牢门不要紧，牢房中的小鬼们蜂拥而出跑到人间。后来人们把这一天就定为“鬼节”。
    广西的鬼节大概是来源于第二个传说吧。奇怪的是，以上两个传说所涉及的鬼节均是在农历七月十五日，称为“盂兰节”或“中元节”，也是全国各地共同的传统节日。家乡的人们为什么要在农历七月十四过鬼节呢？卖菜的老人纷纷表示不知道，只说一直都是这样过节的，并不知道别的地方也过鬼节。我在百度知道上看到了一个网友的解释：“按我们客家的风俗，真正过鬼节的时间提前了一天，是在夏历七月十四。这其中有个说法，参考我们的族谱，是这么说的，宋代末年，元兵暴虐乡民。就在这年，家家户户准备过节的时候，忽报元兵会趁机入侵。于是客家先民们只好提前一天把鬼节过了——祭祀祖先、普度亡魂——以避兵扰。从那以后，客家人就习惯于七月十四这天过鬼节了。”也许离客家人居住地很近的广西也受到这影响了吧。
    在我居住的城市桂林，鬼节这一传统节日已被人们简化为了烧纸祭鬼和吃鸭子及糍粑，除了少数长者，知道这一节日由来和禁忌的人也已很少。这大概是由于人口流动增大，像我家这样的外来移民越来越多，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纷纷移向外地，相互都在吸收当地的文化习俗，同时自己旧有的文化习俗也渐渐流失。再者，鬼节这一节日的神秘色彩容易使它被人们视作迷信、落后，因此也被许多人排斥。其实就我搜集的资料看来，这一节日很有其存在的意义。祭拜“家鬼”是人们对祖宗寄托思念的活动，是孝道的体现，同时也是警示人们要勤奋创业，不要让祖先蒙羞。至于避“野鬼”，可能与本地的自然环境有关。广西地处亚热带，农历七月正是雨季，常常有山洪发生，调皮的青少年跌死淹死的为数不少。每年夏天死在漓江中的孩子就有数十个，在江边哭泣的亲人也实在令人看了心碎。用野鬼来吓唬孩子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海棠依旧

很好的一份作业，也算是田野调查吧。
祝老师的学生很用心哦。

hhz

未来发展方向:民俗文化不但需要\"科技传播\",而且需要\"科技政策\"的支持.反之,科技工作者学习民俗文化知识,有助于提高自身修养,保持心理健康,攻克科技难关!

宜家

海棠依旧 于 2006-7-11 18:45 写道：
很好的一份作业，也算是田野调查吧。
祝老师的学生很用心哦。

这还不能算作田野调查，是个人对资料的搜集加上个人的经历和感悟。
而且我发现，女孩子重感悟的成分多一些，男孩子重客观描述或分析的多一些。

惟楚有材

趣味横生！

宜家

今年的鬼节正好赶上在大连，晚上十字路口烧纸的人还不少。第二天清晨，路边一堆堆被画地为牢的灰烬或烧痕。纵使在现代城市里，这一习俗也有它的延续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