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忆鹿教授在厦门谈林语堂引热议
作者:下岗一枝花新郎博客
最近两天接连听了两场讲座,觉得都很有启发,特此记录一下。
周五那天是东吴大学的鹿忆鹿教授讲林语堂,也是厦门卫视《两岸开讲》录的节目。开始是被这个奇怪的名字吸引,待发现是个中年女子,全场又发出一阵轻声的感叹。她给人感觉很舒服,既有知识女性的知性、成熟的气质,台湾国语又让人倍感和蔼亲近。说实话,她演讲的水准一般,结构又有些凌乱而不清晰,不过内容还是挺充实的,也让我有些思考。
她讲林语堂,我总结为四个方面:
第一是他的乐观、天真,这是跟林语堂的成长环境有分不开的,父亲是基督教牧师,从小到大读的是西式学堂,教会学校,顺利的成长让他少见社会的阴暗面,也保藏了作为一个文学家最珍贵的自然童心。他有基督徒悲天悯人的情怀,难怪在他的小说里,几十号人物几乎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坏人”,从另一个方面说,当然也避免不了对人性刻画不深的缺点;他还有天真到近乎幼稚的一面,为了发明某种打字机,收入不菲的他居然搞到自己快要倾家荡产,像一个小孩子满心投入地研究闹钟,完全不顾可能招致的父母的胖揍。
第二是他的英文写作。有一个基督教的环境和良好的教育,林语堂可以说接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比中国传统文化还要来的早,来的多,来的深刻,以至于他在成年后感觉读经不够,又恶补经史子集。作为一个作家,林语堂的中文称不上多么出色但至少是国内一线的水准,更厉害的是,他的英文甚至可以写的比中文还好。鲁迅建议他多介绍外国小说,而他认为翻译是晚年才做的事,他开始翻译时,也恰恰相反,用英文翻译中文。《语丝》之后他就开始大量用英文写作。代价是巨大的,他当然知道,这些作品不可能在国内流传,必须依靠那些不太可靠的译本,宋碧云在《苏东坡传》译序里就说,为了给那些英文的宋词找回准确的原文句子,简直抓狂吐血;另一方面,给那些外国人看的作品又不能写的过深。因为他不是外国人,当然不能进入任何国家的文学史,而因为他母语作品过少,中国文学史给他的笔墨也不多,“两脚踏东西文化”成了尴尬的脚踩两条船。但是,他的《生活的艺术》《吾国与吾民》在西方世界造成了很大影响,中国人的形象不再是人口贩子或者洗衣店餐馆老板,而是幽默的、闲适的、有文化底蕴和生活品位的人,从这一点来说,林语堂的努力是值得尊敬的。
第三是他在抗战时期的贡献,有人说他是逃兵,而鹿教授认为他留在国内的作用决不会比出走美国更大。在美国,他利用自己卓越的英文文笔和社会影响力,呼吁美国对中国援助,对日本施压。这一点我是很赞同的,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作用和价值,也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和权利。师傅说,哲学家的责任是替整个民族思考。金岳霖在抗战时期“不合时宜”地写《原道》,但是在举国上下一腔热血涌到脑袋的时候,是不是需要一个冷静的头脑来思考这个时代,思考这个民族?况且人的才能各有不同,有些人就是死活写不来主旋律,有这个热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些30年代成名的作家,我觉得他们的抗战文学就是创作堕落的先声,建国之后越写越晚节不保。研究文学有句话叫“国家不幸诗家幸”,放在中国封建历史各朝各代都适用,在抗战文学反而“幸”得不太明显,一是因为前两个十年太辉煌了,二是因为人都给圈到大后方了。
第四是他对中国文化的态度。30年代大多知识分子对中国文化持批判态度,而留过洋者尤甚,但同是喝洋墨水的林语堂,却对中国文化一直怀抱着一份欣赏甚至推崇的态度。也许因为他受到的文化熏陶和常人相反吧。大多数人是先受国学影响,深感国运衰亡,再留洋一受刺激,就对自己的东西越来越看不爽;而林语堂从小受西方文化影响更多,再了解中国文化,是带着一种理性和温情,也可能更关注它精华的部分。有趣的是,林语堂喜欢吃,主要是闽南小吃,他比较推崇的两位文人,袁枚和李渔,原因也是有着相同的爱好——吃。
但我认为,林语堂对中国文化的态度也存在着两个问题。第一,正因为他接受西方文化在先,那么可不可以认为,他看待中国文化的眼光,多少带有“他者”的意味。就像张艺谋的电影在国外广受欢迎一样,他反映的其实不是真正的中国,而是西方人希望看到的中国。其实中国展现给世界的形象从来就没有真实过(如果绝对真实是不存在的,那么也没有太接近真实过),辫子、小脚、长袍马褂固然不是今日的中国,然而红灯笼、大秧歌、京剧、茉莉花就是么?我们只是给西方人提供了稍微新一点的符号而已,离真实还是太远太远,而老外们也只是从一个误区走向另一个误区,部分地更新了他们的期待。那么回过头再说林语堂,他固然还是中国人,与老外不同,没有很多猎奇的心理和不顾实际的期待,但他可能有另一种心理,即无意识的用中国文化弥补西方文化的不足,在中国文化里寻找西方文化所不能满足他的地方,正如我们很多人了解西学一样。这样他看到的可能更多的是中国文化的可爱之处。
这就引出第二个问题。王国维说,中国文化可爱而不可信,西方文化可信而不可爱。其实中国文化的可爱之处是没有必要否定的,林语堂更是把他进一步发扬光大,但这仍然没有解决“可信”方面的问题。也就是说,不可反对林语堂笔下中国文化的光辉,但是他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好的文化让一个国家饱受外辱,也不能回答救亡图存的时刻我们应该做何选择。因此也不能论证中西文化谁优于谁的问题。实际上,我一直认为给文化做价值判断几乎是不可能的。
RE:鹿忆鹿教授在厦门谈林语堂引热议
林语堂在西方世界的影响确实挺大的,很多美国人了解中国的确是从阅读他的英文作品开始的。最近在看林语堂写中国的吃的文章,确实有文人的雅致,而且他涉猎群书,写作起来纵横捭阖,温情洋溢,确实也有大师的风范。之前读过他的英文原著《京华烟云》,个人觉得这部小说确实难以称得上是佳作或精品,他本意是要将《红楼梦》翻译成英文,后来发现不易,就自己仿《红楼梦》创作出一部英文小说,而且人物多有比照,只是两相比较,相差何止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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