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迪 发表于 2008-3-31 10:51:09

临时抱佛脚,先拼凑个提纲挂在这答。

博物学或语境中的自然:以《山海经》和本草学为例

*自然中的事物无穷无尽,但一种文化的文本只能表述有限的一些事物。我们的传统为什么只是对某些事物情有独钟,并赋予它们特殊的意义?
*我们对自然事物的表述,既与自然事物的本性有关,也与我们的生活世界和文化语境有关——我们所知道的自然总是被文化所命名、分类、设置、剪裁、编纂、吟唱、描绘、炮制、烹调、培植和再生产……的自然,而这又是因为我们不是上帝,不是创造自然万物的全知全能者,我们总是居住在有限的自然中,和自然发生有限的关系。

*对事物的表述,即博物学。
*我们谈论博物学,不是关心事物的自然属性(形态、习性、生理、进化、繁殖等等),而是关心一种事物为什么、以及如何被表述(命名、分类、象征、叙述、使用等),以及为什么是这种事物而不是别的事物。也就是说,在这里,有趣的问题是自然如何被编织进文化的脉络,而不是自然规律或者自然本身的逻辑。
*由于对事物的表述或者博物学总是与特定的生活世界和文化语境有关,所以,不同的文化、民族、地方有不同的博物学(地方性知识),因此,民俗(族)博物学(生物民族志或民族志生物学)应该成为民俗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民俗博物学体现了地方社区与其自然生态和谐共生、长期共存的知识和智慧,所以,这样的研究在强调可持续发展的今天显得尤为重要。

*《山海经》(其中的《山经》部分)作为中国最古老的博物志:它的内容、体例、来历、意义……,它的问题:科学的还是巫术的?实证的还是想象的?地方的还是国家的?……

*本草学:以唐陈藏器的《本草拾遗》为例。本草学中的科学与“非科学”?但那对于古人果然是非科学的吗?在什么意义(世界观、身体观、疾病关)上谈论“科学性”?

*《山海经》和本草学比较观:先民是如何知道一种自然事物的药用价值的?几个选项:经过实验(神农尝百草)、凭借经验(食药不分)、借助隐喻(吃什么补什么)、由名称发生的联想……

*作为符号学的博物学:一种动物一旦被一种文化命名并被纳入文化的语境之中,它就不仅仅是栖息于自然丛林中的动物,而成了一只自由地穿行于文化和语言丛林中的符号,从此之后它会移步换型、脱胎换骨,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变成一只连创造它的上帝也不认识的怪物。

相关阅读:《山海经》、陈藏器《本草拾遗》、亚里斯多德《动物学》、拉德克里夫-布朗《安达曼岛人》、福柯《词与物》、德里达《书写与差异》
[ 本帖由 刘宗迪 于 2008-3-31 11:17 最后编辑 ]

nanwan 发表于 2008-3-31 12:04:48

演讲题目:博物学或语境中的自然:以《山海经》和本草学为例

演讲人:刘宗迪 博士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

讲评人:吕微 研究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时间:2008年4月1日(周二)下午1:30~4:30

地点:100732北京市建国门内大街5号11层西段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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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明天哦,这回通知得太晚了一些,请大家相互转告。



[ 本帖由 nanwan 于 2008-4-3 12:28 最后编辑 ]

匪兵N 发表于 2008-3-31 14:14:53

我们这些无缘听讲座的人,期待着有人录音,并且传上来。

谷人 发表于 2008-4-2 09:09:01

还不见昨天沙龙的后续消息。期待着

flytree 发表于 2008-4-2 13:44:06

吕老师的点评让人豁然开朗,呵呵,可惜当初细读索绪尔的文本的课错过了机会去听
刘老师今年如果开课,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啊

nanwan 发表于 2008-4-2 13:56:31

谷人 于 2008-4-2 09:09 写道:
还不见昨天沙龙的后续消息。期待着

谢谢关注!

请稍等,主讲人刘宗迪承诺自己整理发言和讨论的纪要。

刘宗迪昨天把录音拷贝回家了,够他忙活一阵了,哈哈。

nanwan 发表于 2008-4-2 13:57:53

flytree 于 2008-4-2 13:44 写道:
吕老师的点评让人豁然开朗,呵呵,可惜当初细读索绪尔的文本的课错过了机会去听
刘老师今年如果开课,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啊

刘老师今天下午就在所里上课吧?

这学期他有课,应该是每周三下午,具体开什么课等他来回答。

巴莫曲布嫫 发表于 2008-4-2 20:39:40

nanwan 于 2008-4-2 13:56 写道:
谢谢关注!

请稍等,主讲人刘宗迪承诺自己整理发言和讨论的纪要。

刘宗迪昨天把录音拷贝回家了,够他忙活一阵了,哈哈。


宗迪,加油哦,大家等着滴滴滴

巴莫曲布嫫 发表于 2008-4-2 20:41:30

一下找回两个老ID的密码,这回可不能再忘了。

刘宗迪 发表于 2008-4-2 21:18:20

莫急莫急,且等俺忙过这两天。 :)

刘宗迪 发表于 2008-4-3 11:02:22

下面开始上菜。

敬文民俗学沙龙第十期讨论实录

刘宗迪的发言

题目:博物学或语境中的自然:以《山海经》和本草学为例

说明:沙龙主持人巴莫曲布嫫同学临时抓人,让我临时上阵堵枪眼。我随手抓来一个题目,因为准备不足,思路缭乱,所以说的时候有些乱,为清晰起见,整理的时候作了删节,而说的时候意有未尽的地方,我又作了些补充。

   人类生活与自然息息相关,我们就生活在自然之中,与大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我们离自然很近,但是,又可以说,我们离自然很远。这里说的自然离我们的距离,并非是指北京距离海南岛或者九寨沟的距离,即你“回归自然”的时候必须跨越的空间距离,而是指文化在自然和我们之间所设置的层层叠叠、山重水复的隔阂,我们所知道、所拥有的自然总是被错综复杂的文化和语言所中介、所设置、所呈现、所剪辑、所改编的自然,这些,对于我们学科来说,都是老生常谈的大道理了。大道理谁都会说,问题是,如何用这些大道理来解决我们文化和传统中的具体问题,这里,我想做的就是,基于上述认识,对《山海经》和中国古代本草学中的博物学知识的性质作一粗浅的分析。
   先从《山海经》说起,拙著《失落的天书——《山海经》和古代华夏世界观》即是以《山海经》为话题,但在那本书中,谈论的主要是《山海经》的《海经》部分,《山经》部分几本没有涉及,因为在我看来,《山经》和《海经》是迥然不同的两本书,需要分别处理,《海经》谈的是天文地理、时间和空间问题,也就是宇宙观和世界观问题,而《山经》谈的是山川万物,是动物、植物、草木,是博物学问题,当初上帝造万物,也是先开天辟地,再创造万物的,因此,我也不妨遵循上帝的思路,说完了天和地,接下来说鸟兽虫鱼、花草树木。
   《山经》的博物学性质是一目了然的,只是以前的人们囿于神话学的现成范畴看待《山经》,因此往往对此视而不见而已。所谓博物学,习惯上是指的现代生物学之前的生物学,即古典时代对自然万物的记载,《山经》就用很多的篇幅记载了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自然生灵。
   先看其中关于野兽的记载:

      有兽焉,其状如羊,九尾四耳,其目在背,其名曰

刘宗迪 发表于 2008-4-3 12:01:27

但是,《山经》记事的怪异性又确实是无法一笔勾销的,《山经》的丛山峻岭之中,妖怪出没,神灵潜藏,这也是读者有目共睹的。比如下面的记载: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

刘宗迪 发表于 2008-4-3 14:10:43

我把福柯的笑声upload在下面,让各位看官与牛人福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词与物》前言

      博尔赫斯作品的一段落,是本书的诞生地。本书诞生于阅读这个段落时发出的笑声,这种笑声动摇了我的思想(我们的思想)所有熟悉的东西,这种思想具有我们的时代和我们的地理的特征。这种笑声动摇了我们习惯于用来控制种种事物的所有井然有序的表面和所有的平面,并且将长时间地动摇并让我们担忧我们关于“同”与“异”见的上千年的作法。
   这个段落引用了“中国某部百科全书”,这部百科全书写到:“动物可以分为:一、属皇帝所有的;二、有芬芳香味的;三、驯顺的;四、乳猪;五、鳗螈;六、传说中的;七、自由行走的狗;八、包括在目前分类中的;九、发疯似的烦躁不安的;十、数不清的;十一、浑身有十分精致的骆驼毛刷的毛;十二、等等;十三、刚刚打破水罐的;十四、远看像苍蝇的。”
在这个令人惊奇的分类中,我们突然间理解的东西,通过寓言向我们表明为另一种思想具有的异乎寻常魅力的东西,就是我们自己的思想的限度,即我们完全不可能那样思考。
……
   贯穿博尔赫斯的列举中的怪异性是在于事实即:……不可能的,并不是所列举事物的临近,而是它们的临近将有可能建立在其上的那个场基。除了在宣明其列举的那个无形的声音中,或者在记录这种声音的纸上,“发疯似地烦躁不安的;数不清的;浑身有十分精致的骆驼毛刷的毛”的这些动物,还能在其他什么地方相遇呢?

刘宗迪 发表于 2008-4-3 15:28:50

是啊,它们还能在什么地方相遇呢?
   福柯很狡猾,他知道自己不懂中文,因此,他在对着那段中国百科全书笑过之后,掏出手绢擦擦满脸的泪水和鼻涕,就掉回头去,钻进了他们法国的故纸堆,回到了欧洲16世纪的博物学传统中去讨生活了。

   现在,让我们来回答这位法国同学的问题吧。让我们摊开《山经》,摊开《拾遗本草》,看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如何相遇的。

      为了充分度量那个让《山经》的作者(实际上不如说编者)把吃了可以治病的鸟兽、叫了就引来洪水泛滥的鸟兽和出现了就会爆发战乱的鸟兽摆在一个台面上炮制的平面(或曲面)的广度和深度,为了哪怕仅仅是为了能够勾勒出这个平面(或曲面)的粗略的地形图,我们也有必要暂且从《山经》边上抽身而出,拉开距离,从远处,从另外一个观察点,来看看《山经》周边的“地形”。
实际上,《山经》本身就提供了引导我们走向另一个更广大的区域的线索。我们上面引证的那些《山经》片段中,在那些或平凡和怪异的博物记载最后,大致都会提到这种鸟、兽、草、木可以用来治什么病,为醒目起见,我们把这些内容归拢一下,抄在下面:

   有草焉,其

刘宗迪 发表于 2008-4-3 17:03:44

借助于本草学的这个视点,让我们看清了《山经》所在的平面和所处的地形,这是一片广袤的疆域,即古典博物学的疆域,但这个博物学呈现的不是现代生物学意义上纯粹描述的、格式化的、实证的、科学的自然,而是叙事的、语义的、修辞的博物学,是被形形色色、富于魅力和迷惑力、令人恐惧和着迷、意蕴丰盈的、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光晕所浸染、又被某种同样莫名其妙的阴影所隐藏的自然,而这些莫名奇妙的东西,之所以是莫名其妙的,因为它们不是来自任何地方,就潜伏在、滋生于、默默运行于这无边的博物学话语空间中,正是这种在冥冥中贯穿着、缠绕着漫长历史中浩瀚文本的话语机制,把吃了就可以治病的鸟、出现了就会发大水的鸟、烧了可以治疗笨女人病的鸟、以及具有同样的或神奇或平凡功能的兽、蛇、鱼、虫子、草、花、树木、石头等等,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令人迷失的话语丛林,而那令福柯困惑的问题,即“发疯似地烦躁不安的;数不清的;浑身有十分精致的骆驼毛刷的毛”是在什么地方相遇的?答案也就潜伏在这片中国古典博物学的丛林中,他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这不是自然的丛林,而是符号的丛林,语义的丛林,博物学就是被表述的、被赋予意义的自然。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知道了这些稀奇古怪藏身和相遇的地方,那么,作为话语丛林的猎人,我们还想知道,这些古怪精灵们是沿着什么样的道路或者迷径相遇的呢?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把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鸟兽草木们引导到同一个地方参加这一场林中巫魔聚会的呢?
   “鸟兽们”的路径肯定是错综复杂,是我们人类所无法知晓的,但我们至少可以对其中最明显的那些路径略作钩稽。
   在本草学中,那些草木鸟兽之所以被分门别类、物以类聚,是因为它们为了同一个目的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了,这个目的就是治病救人,那么,我们看看它们是如何发挥其治病救人的功能的,也就是说,把这些鸟兽草木跟疾病勾连起来的线索是什么。
   
   啄木鸟治龋齿;
   巧妇鸟治手笨;
   百舌鸟治嘴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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