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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先民社会生活的历史画卷
——评《中国满族传统说部艺术集成》
刘锡诚
《中国满族传统说部艺术集成》是一部由多种题材、多卷帙的叙事文本构成的满族民间口头说唱文学汇编,是当代学人对满族民间文化进行搜集记录、整理写定的一项重大项目,也是对至今还流传和蕴藏在满族民众中的民族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抢救和保护的必要措施。
就其内容而言,“说部”(“乌勒本”)既有满族先民社会形态、历史文化、宗教信仰的题材,也有晚近满族社会生活状况(如女真人、中原汉族、道教等)的题材,而以前者为主体,无疑是一部满族社会发展、历史沿革和风俗信仰的百科全书。我所读过的《东海窝集传》对满族先民的原始信仰——萨满教的功能、仪式、观念的描写,对不同部落族群的社会形态——从母系社会向男权社会的转型的描写,对生产力——从铁器发明之前的狩猎社会,到双石寨吸收汉民族的“滚木雷石”防御体系——和生产方式的描写,对部落战争和部落联盟形成的描写,等等,形象生动地、具体而微地向我们展现了一幅幅原始先民社会的历史画面,提供了研究古代社会的异常珍贵的民族学、民俗学、人类学、思想史资料。
比较民族学和民俗学告诉我们,在我国现在版图内北部的一些民族和中亚的一些民族,在其形成过程中,大多创造过说唱文学的形式,有的已形成为完整的、篇幅浩瀚的史诗,有的则以短篇的片段的形式流传于民间。发祥和生活于北方的满族及其先民社会也不应例外。 满族民众传承下来的“说部”,亦应属于此类叙事作品。就其形式而言,“说部”或以短篇(片段的故事或独立的情节)的形式存在,或以长篇(有头有尾的完整故事)的形式存在,但不论何种形式,“说部”都是以说唱的叙事方式传承部族(部落)的历史、记载民族英雄的功业,因而早期的“说部”并非纯记事性或纯娱乐性的作品,而具有某种神圣性和庄严性,以至于讲述者大多是本氏族中的德高望重的成员、在讲述前还要净手、漱口、焚香叩拜。在其发展的晚期,“说部”逐渐丧失了早期以传承部落历史、记述英雄功业为唯一旨归的只能、而逐渐世俗化、文学化了。
《东海窝集传》主要流传于宁安地区的深山老林之中的“野人女真”族群之中。在满族共同体形成之前,这些被称为“野人女真”或“林中之人”的族群,还处在“野蛮时代”、有的甚至还处在“蒙昧时代”。故而此“说部”较多地保留了这一族群的历史风貌。这部“说部”是根据世居黑龙江安宁县的满族人傅英仁的口头讲述记录下来的(有录音磁带30盘),在整理时,参照了傅永利、关默卿等人的讲述和另一种民间抄本。整理者在整理时尽量保持原文和情节未动,保留所用满语和东北口语,只对文理不通、句子不通的地方作了修改,改正了一些错别字句。此“说部”的科学价值在于,在连绵的部落战争和部落联盟形成过程的大背景下,相当真实地记述了古代东海女真人即书中所写的“巴拉人”、“窝集人”、亦即“野人女真”人的氏族社会情状、民俗风情、民族特性以及氏族社会解体的初期过程,是一部研究满族共同体形成和原始氏族社会的难得的口述资料。
不断的流变,是口述文学的重要特点。故而任何古老的民间作品,包括《东海窝集传》这样的记述古史的作品,也都难免搀杂进大量因讲述者自身的原因而带来的现代观念、文明评价和语汇,在整理时,对这样一些段落或语句,如第20回:“老太太虽然与汉人有过接触,但生活习惯很落后,婚姻制度以及住房都非常落后……饭也是半生不熟的肉,带着血汁就吃,完全是一种半野蛮的生活。”似应从正文里删去,而改在注解中加以说明。又如,写汉人“孙真人”(道教)引导东海部走向文明社会的描写,也应以注解的方式加以说明。如此处理,则既可保留讲述者的思想观念,也表明了整理者的唯物史观的科学态度。
2005年7月11日
来源:周维杰、荆文礼主编《抢救满族说部纪实》,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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