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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栖山石椁墓中的“西王母”画像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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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2 18:33: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刘辉

江苏沛县栖山一号石椁墓(图66,1-8)[1]的清理简报说:该墓穴内东西方向并置三具石椁,东椁为女墓主,中椁是男墓主,西椁是边箱,为西汉末期的夫妻合葬墓。画像分布在中椁四面壁板的内外侧,计八幅画像。西椁仅在头、足挡板刻有侍者、阙门迎谒和狩猎画像。中椁的头、足挡板刻画铺首、树木、异兽和侍者等画像。中椁西壁板内侧刻画树木、玉壁和狩猎图;西壁外侧,左边刻画有车骑、庖厨、阙门迎谒,最右边的楼阁内二人对弈,旁置鼎和盘(应为酒樽和耳杯)等物。中椁东壁内侧刻有玉壁、树木和异兽;外侧画像右方刻画了竞技、建鼓、鸟首人身、马首人身、人首蛇身、三足乌和九尾狐等物像,左边刻画一楼阁,楼下有一鸟衔食,楼上有一戴胜妇人凭几而坐,几上放一鼎和一盘(应为酒樽和耳杯)。清理简报称,楼上的妇人为“西王母”,是因为“《山海经•海内北经》中有‘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墟北’,……胜杖是一种发饰,梯几应作几案讲,这组画像基本与史书记载相合。旁刻的三足乌、九尾狐、青鸟应为西王母的使者。”
蒋英炬、杨爱国先生在《汉代画像石与画像砖》一书中沿用了上述的观点。[2]信立祥先生在《汉代画像石综合研究》的第五章中也称:“(中椁)左侧板外面的画像尽管没有分界,但大体可分为五组。画面左半部为西王母仙界图,……在迄今发现的大量汉代西王母图像中,坐在仙阁上的西王母图像这是仅见的一幅,特别是仙阁外的半动物形神怪为晚期西王母图像所不见,说明这是最早的西王母图像之一。”[3]张从军先生的看法与信先生大致相同。[4]王建中先生称此图为“神庙图”,[5]楼内的妇人不仅是西王母,还认为“此楼阁非一般第宅、厅堂建筑,当为祭祀帝女西王母之神庙。”
笔者查阅许多汉画像石资料后,作了认真地研究,对于栖山中椁东壁外侧楼阁内妇人的身份,持有不同的看法;认为上面诸位专家、学者的观点,值得商讨。
首先,清理简报仅根据此图中有鸟首人身、马首人身和三足乌、九尾狐等神怪和妇人戴胜,就遽断楼阁内戴胜之人为西王母,对其中有些问题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
同所谓“西王母”画像相对应的中椁西壁外面壁板上,由右至左刻画了车骑队伍左行,以及庖厨与舞乐场景,阙门迎谒和楼阁内二男子六博的画面。依据墓葬均是为墓主服务的原则,此幅画像楼阁内应该描绘的是男墓主的日常活动。汉代的夫妻合葬墓中,由当时随葬器物和画像刻画的多少,虽然能反映出夫妻之间有相对的尊卑关系,但也表明女主人是家庭中的重要成员。因此,墓葬画像的主要人物不应该缺少女主人。另外,无论是西汉还是东汉时期的画像石墓中,都刻画有女墓主的形象;有的在厅堂、楼阁上,有的坐在辎车里。但是唯独此画像中刻画的妇人是西王母而不是女墓主,似觉欠妥。
基本同期而又相距较近的山东济宁师专画像石椁墓(图67),“M10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墓。……石椁东壁画面自左至右分为三格。四边和格间饰菱形纹。左格刻鼓舞图;中格刻厅堂、双龙、扶几主人(男性)、侍者图;右格刻桥梁、狩猎、渔猎图。西壁画面边饰同东壁,画像亦分三格。左格刻鼓吹;中格刻厅堂、双凤、主人(女性)、侍者、马、常青树图。”而且南阳唐河县石灰窑村画像石墓内,“西门扉自上而下刻凤鸟、厅堂楼阁、常青树、几案、男性肖像、侍者、铺首衔环画像;东门扉自上而下刻凤鸟、厅堂楼阁、几案、常青树、女性肖像、侍者、铺首衔环画像。……墓主身份可能不高,是一座较为典型的夫妇合葬墓,尤其是从门扉的画像内容可以得以佐证。” [6]永城西出土的一石椁壁板的“石左侧上方刻画墓主人夫妇在四阿式的建筑内正襟端坐于凭几后。左侧一侍者跪地奉物进献,右侧侍者拱手立于凭几之后。”[7]即使是出土的帛画中同样反映有男女墓主的形象,“马王堆1号汉墓非衣帛画。这件绘画作品以升天为中心内容,从上而下,分为天上、人间、地下3大部分”,描绘的是女墓主车大侯夫人升仙,天国部分有烛龙、升龙、扶桑等;还有马王堆3号墓非衣帛画则是描绘车大侯之子升仙的画面,并且磨咀子非衣在画面上还写着墓主的籍贯和姓名。[8]更为直接地证明了墓葬中描绘出女墓主的形象,是其中的模式。西汉时期的壁画墓也同样如此,如河南洛阳卜千秋壁画墓,[9]描绘了卜千秋夫妇乘龙骑凤升仙。以上都反映出了帛画、壁画和画像石中,都出现有男女墓主。
再看东汉时期的画像石墓,墓中的主要人物依然刻画着墓主夫妇。此种雕刻形式与习俗,不是因为一时或某一人而产生的,是人们把古代的传统当成了准绳,具有古老的遗风与文化的传承性。如山东苍山元嘉元年汉画像石墓的铭文:“其中画,像家亲”;此墓前室(图68)就刻画了“一名老年妇女在几案后正襟危坐,几案上摆满食物,几案后摆放着酒樽和耳杯,老年妇女左侧跪坐着手持便面的男女人物各一”,画像与铭文相对应;[10]该画像女主人面前的陈设与栖山墓所谓“西王母”面前的陈设物基本一致;作者还同时指出,铭文中“上卫桥,尉车马”,与前室西壁横梁上的车马图对应,是刻画男墓主活动状况。而且沂南北寨村画像石墓后室分东西二个主室,东主室是女墓主的棺室,西主室是男墓主的棺室。从墓中画像刻有闺房陈设的化装台、几案上的化妆品、镜盒和武库、男女便器、几案边放置的两双鞋等物,认为“主室画像的表现重点是墓主夫妇在地下墓室中的日常生活。”墓葬画像中的主要人物为男女墓主的形式,在目前出土的东汉画像石墓中几乎都可以发现。即使是祠堂画像中,依然常见男女主人被刻画于石壁,如《微山汉画像石选集》中的“永和四年铭文题记画像”(图69)。
假如沛县栖山墓东壁画像房屋内几后之人是西王母,那与其对应的西壁画像房屋内的男主人岂不成为东王公了吗?因此,把此人看作是西王母,岂不奇怪?
再者,西王母为神话传说中的神仙,《山海经•西山经》载:“(流沙)西行三日五十里,是西王母所居地。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海内北经》记述:“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墟北。”
从文献记载可以看出,早期的西王母“其状如人”并“梯几而戴胜杖”;头戴胜杖是汉代妇女常见的发饰之一;“梯几”则是表示其是有一定的身份。汉画中妇人凭几而坐的图像屡见不鲜,此二项不是西王母专门的拥有物。“而东王公、西王母的形象单元更与汉画中众多的墓主形象难以分辨,如山东邹县独山和滕县西户口画像石中的墓主像和东王公、西王母一样拱手、梯几而坐,有的还戴胜杖。”[11]此外,目前所见到的汉画,西王母多处在空旷处、或几后、榻上或悬圃抑或是昆仑山上,而不是居于楼阁内。例如“蔡氏园画像第2石”至“蔡氏园画像8石”三块画像石的上层,西王母均在空旷处落座或凭几而坐,以及“宋山画像第3石”、“ 宋山画像第4石”中的西王母是居于悬圃或榻上,有的是凭几而坐。[12]沂南北寨汉画像石墓墓门西侧支柱与河南南阳熊营画像石墓的西王母,都坐在昆仑山上,[13]等等。更何况在汉代铜镜铭文中常有“上有仙人(西王母)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表达了汉代人对西王母超凡的生活方式的设想和认识。
信立祥先生也认为“在汉代人的观念中,仙人虽然与凡人一样具有肉体身躯,但起居饮食却与凡人大异其趣,他们不会像凡夫俗子那样饕餮成性,大吃大喝,只须少许一点,就能长时间不饥不馁,精力充沛。不仅如此,仙人的餐饮之物,绝不是由人制作出来的美味佳肴,而是清洁鲜美的自然物。”庄周幻想出仙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燃”,“吸风饮露”。[14]诚然,如果方士们制造出来的仙人如同凡人一样饮酒吃肉,与凡人没有区分,仙人的神性就会大打折扣而不会让世人感到神秘和敬仰。再看常见汉画中的西王母,正如汉镜铭文所描述的那样的进行饮食。“宋山画像第2石”(图70)至“宋山画像第8石”共七块画像石和“南武山画像第3石”、“ 嘉祥村画像第1石”中的西王母或东王公身边,有仙人献一串枣或一碗玉泉水供二仙人饮用;有的面前则没有食物。[15]其他地区目前发现的西王母均不见像栖山“西王母”面前放置酒樽、耳杯与楼居的现象。
而栖山“西王母”却要像凡人一样饮酒,其神仙的身份就存在了疑点;而吃肉喝酒的情景,在墓主的生活场景中是属常见。况且,目前大量的汉画像石中的西王母均未发现如此的状态,而认为“坐在仙阁上的西王母图像这是仅见的一幅”的本身,就表明认定楼阁内的妇人为西王母的观点,是不符合规律的、含混的和不充分的,而且这与当时的丧葬习俗、理念等不相符合。何况,西壁外侧房屋内的主人为男主人,西壁外侧房屋内主要的女子为西王母,显然于情理不相符合。因此,只能表明其不是西王母,只有理解其为女墓主才能顺理成章。
笔者进一步认为,楼阁内的女主人是升入仙界中生活的描绘。如山东临沂金雀山9号汉墓出土的帛画,[17]上部是内有三足乌的日轮和蟾蜍的月轮、昆仑山,山脚下的屋内女墓主正接受四名妇人的拜谒,表现了其升入仙界的场景,其中也出现了栖山墓中西王母身边的三足乌、昆仑山等;而此人并非是西王母。这一现象也可以在卜千秋墓中看到,卜千秋夫妇旁边亦有三足乌、三头鸟和女娲,以及蟾蜍与桂树等,表现了卜千秋夫妇进入了仙界。四川合江县出土的“车临天门”图(图71),[18]形象地刻画了男墓主乘车即将进入天门(阙门),天门左侧就是骑在龙虎上的西王母。由于阙也代表着天门,栖山墓中的男墓主乘车进入阙门的景象,也应看作进入天门(仙界)。山东武梁祠“后石室第二石”,[19]图下格更直观地刻画了当时人们死后升仙的幻想和观念:坟墓上云雾升腾,墓主夫妇各乘一车随着云气升入了东王公和西王母的仙境;画面所反映的现象,与文献记载的现实思想一致。
此外,信立祥先生认为“头部挡板的铺首、人物和马匹图像,与挡板外面的同类图像意义相同,是墓室的门扉、门卫和墓主坐骑;玉璧图像起着附着墓主灵魂、保护墓主尸体的作用。”足部的挡板和左侧板上所画的虎形神兽图,起到“驱逐恶鬼,保护墓主尸体”的作用。[16]笔者觉得有道理。但其说中椁西侧壁板内壁画像中的狩猎图,“表现的是子孙家人为祭祀墓主准备牺牲的狩猎场面”,难以苟同。笔者认为表现的是男墓主闲适的生活。古人认为“鬼犹求食”。狩猎的场景不仅表现墓主的享乐,也是在为西壁板刻画的庖厨而准备的肉食。此墓中每一个场景都是描绘墓主生活的片断,是工匠从现实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最能使墓主及家人满意的生活片断而加以组合,从而达到安慰生者和亡灵。
应该认识到,任何一个画像石墓中的画面都不是孤立、零散的,有着它们内在的联系,应该把整个墓葬画像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联系起来去研究其中的每一幅画像。栖山墓二幅画像中居于楼阁内的男女,不仅为夫妇而且他们进入了仙界。整个石椁画像的刻画表明:墓中不但有保护墓主尸体不腐和驱疫的设施,还可以在闲暇时打猎,累了可以观舞赏乐,饿了有酒有肉吃,无饥饿之忧,最后回到充满情趣的天国的家园。整个场景反映了汉代人幻想中的世界,既有其逻辑性又存在矛盾的一方面,体现出错综复杂的心理。虚幻的事情很难使他们有一个清晰的思维,因而会产生亦人亦仙的世界。只有从这样的观点出发,才能解决汉画像石里存在的诸多特殊而繁复的问题。
古人幻想长生不老和死后升仙的欲望由来以久,至汉武底时把此欲念推向了高峰,后来的帝王也无不希望求神仙乞升仙。不仅是方士们以此术媚主求利,更多的是帝王、贵族贪图人生的享乐,妄想把富贵生活长久维持下去。上层社会的风气必然也引起普通百姓的追随、仿效,在社会上形成了主流思想。因而,人间的思想、观念必然会反映在“事死如生”的墓葬里。故此,墓葬中出现男女墓主仙界生活的场景也就不足为奇了,这种现象与当时现实社会中人们的普遍追求相互印证。
总之,在过去的汉画研究中,“有时,一个发掘者或保管者的临时命名(对图像或题材的确定)就成了汉画研究中进一步论证问题的根据。而我们近年所做的报告与原石的一一核对时,发现‘最初命名’不一定准确,而分类分型、画面划分、意义解释更是需作进一步的综述和推敲。”[20]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减少研究上的随意性,增强理性的思考与判断,才会使汉画研究少一份失误,把此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不当之处,敬请专家们不吝赐教。

注释:
[1] 徐州市博物馆、沛县文化馆:《江苏沛县栖山汉画像石墓清理简报》,《考古学集刊》第二集,1982年。
[2] 蒋英炬、杨爱国:《山东、苏北、皖北、豫东汉画像石》,《汉代画像石与画像砖》文物出版社,2001年。
[3][10][14][16] 信立祥:《地下墓室画像石》,《汉代画像石综合研究》文物出版社,2000年。
[4] 张从军:《黄河下游石椁画像》,《黄河下游的汉画像石艺术》齐鲁书社,2004年。
[5][13] 王建中:《汉代画像石画像分类与考释》,《汉代画像石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
[6] 王建中:《西汉晚期画像石的发展》,《汉代画像石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
[7] 李俊山:《永城新发现汉画像石初识》,《中国汉画学会第九界年会论文集》中国社会出版社,2004年
[8] 顾森:《存世的秦汉绘画》,《秦汉绘画史》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
[9] 洛阳市博物馆:《洛阳西汉卜千秋墓发掘简报》,《文物》1997年。
[11] 陈履生:《神话主神研究》,第29页,紫禁城出版社,1987年。
[12][15] 朱锡禄:《嘉祥汉画像石》,山东美术出版社,1992年。
[17] 临沂文化馆:《山东临沂金雀山九号汉墓发掘简报》,《文物》1997年第11期。
[18] 高文:《四川汉画像石》,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
[19] 朱锡禄:《武氏祠汉画像石》,山东美术出版社,1992年。
[20] 朱青生:《汉画研究:在形相中发现事实》,《中国汉画学会第九界年会论文集》,中国社会出版社,2004年。

本文发表在四川文物2010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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