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有个田螺坑

夏敏

      
      田螺坑介于福建南靖县书洋镇和永定县的湖坑镇之间，距前者14公里，离后者20余公里。它北接龙岩市，南望平和县。它背靠海拔1030米的大浮峒峰顶，俯瞰山涧中的上板村，像是被群山环抱着的一个婴儿，坐落于山间坡地上。坡下是翠绿相叠的梯田，雨后的清晨，氤氲的清雾沿着梯田爬上田螺坑，整个土楼被乳白色的雾笼罩着，像是进入了人间仙境。四个圆楼簇拥着一个方楼，好似“四菜一汤”，因其搭配奇特，难怪田螺坑土楼被学界视为中国土楼的代表。田螺坑的农人们在坡地上耕作，田间地头搭建的草棚在客家地名中叫“寮”，“田寮”就是田间草寮的意思，所以过去田螺坑的地名往往写作“田寮坑”，或许现在土楼群集中的位子大概就是当初草寮所在的位置，又据说这一带盛产田螺，十分适宜于养鸭子，还有人说，从山顶遥望田螺坑，这里的地势恰好构成一个田螺状，故有田螺坑这样的俗名。

    某地的来历，谁来某地开基，房屋为何与众不同，民间自有民间的说法。这里，历史经过传说化和口头化显示出一种民间文化所特有的表达方式和智慧。一则有趣的民间故事说，在清嘉庆年间，一个叫黄贵希的永定人带着老婆和两个儿子赶着一群鸭母来到田螺坑脚下，发现这里谷深林密，山涧泥地尽是田螺，是样鸭母的好地方，便在此落足安家；贵希的鸭母吃了山涧里的田螺和小鱼虾后，蛋生得又多又大。卖蛋发了财，半年就将草房改作土墙平房。

    一天一个病人路过此地，夫妻俩为他送汤煎药，殷勤关照。三日后客人上路，黄妻特地为之备上点心，客人颇为感动，行前说，对面烂泥地是块风水宝地，你夫妻有量有福，若在上面开基，子孙后代必然兴旺。原来来人是一风水先生，他答应三年后会再来帮助黄家择地建房。夫妇满心欢喜。等了三年，不见先生前来。黄妻依然每晚祈愿早日开基，贵希照旧早出晚归放养鸭群，中午在坡地上一块平面大石边搭建的一间草房午休，雨天赶着鸭群前来避雨。一天因大雨不止，贵希只好在棚内留宿，半夜梦见观音菩萨托梦给他说：“鸭双蛋，楼基安，梅花开，旺丁财”。贵希醒来，见房外风停雨住，一片月色，好生欢喜，心赞菩萨指点宝地，兴奋地坐到天明。天亮后奇事发生了，草房边角的母鸭生了双个蛋，贵希一下子明白了菩萨所言的“鸭双蛋”的地方是“楼基安”的风水宝地。不久一幢方形土楼在此拔地而起。因云雾常缭绕此间，故名此楼为“步云楼”。随着人丁兴旺，后又在步云楼四周陆续四座圆楼，好似一个鸭母生下四只鸭蛋，更似梅花绽放，此时人们也颖悟出观音所说的“梅花开”之意。如今连同徙至平和县大坪一带和台湾子孙在内，黄家人丁已达数万之众，乃“旺丁才”之意也。

    用民间传说来附会性地解释田螺坑来历的做法，是民众历史感的一种表达。不必信以为真，但十分值得玩味。它说明精神产品永远是一种有别于物质层面的东西，田螺坑来历的传说表现了人们热爱乡土的情感真实，不愿受现实束缚的审美心态的真实。走进这样一种真实当中，你会被地方性知识所吸引，会被民间的想象和智慧所折服。

    翻开田螺坑黄氏族谱，便知当地村民是从清初一个叫做黄百三郎的永定奥杳人那里开基并繁衍起来的。我在黄氏祠堂见到的祖先牌位上，也是将百三郎列为开基祖先。民众基本认同这样的看法，清明前一日全村百姓都要汇聚离田螺坑5里外的“五更寮”的祖墓，祭扫开基祖百三郎。而我们前面引用的民间传说则说黄百三郎的先父贵希带着三郎来此并实现开基的愿望。也有的村民告诉我说，百三郎是他父亲来田螺坑后生下的。另一则民间故事说，黄三百郎养的母鸭与众不同，每次都是生两只蛋的，这就为他慢慢积攒了一笔财富，有了建造土楼的财力。有的说法更是离奇，说的是有个仙女化作田螺姑娘，看上黄三百郎，资助他建成土楼。说百三郎随父亲贵希来田螺坑后，在田螺姑娘巫十娘的帮助下，实现了开基的愿望。可以想见，明末清初只有300多年的历史，一个历史事实居然会被民间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丰富的解说，而且越传越离奇，这大概就是民间文化的特殊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