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一篇——月在下弦

雪村友梅

月在下弦

        “呀，月亮亏了。”
          吃完晚饭后，与妻漫步在贺茂川边。秋风缓缓吹过，有几分凉意。妻一边向我身边拢来，一边喃喃的说道。
      天边的月确已不是团团一个。看上去就知道少了一边儿。还记得七月十五和妻儿共同叠了儿几打纸，在十字路口烧化的事。来自东北山区的我，在日本还固执着这份“陋俗”，大概说出来一定会见笑于人。这且由它去。我要说那时的月，明亮亮的，圆圆的正如一轮明镜。可如今，说亏就亏下去了。

      客居京都，爱的是舍边的这条贺茂川。爱的是河边散步的石径。初来时便租下的学生寮，今天一家住着已有几分局促，几次动过搬到个宽敞的地方的心思，都因为恋着这条河而作罢。而此时此刻，河水幽幽的向南流去，月白风清，心中禁不住兜起许多念头。来日本说着就满7个年头了。七年是许多许多的日子。许多许多的日子，似乎每天都匆匆忙忙。可细细想一想，并没忙出什么来。为签证忙，为钱忙，为论文忙，为学位忙……忙忙碌碌，日历牌便飞一般被一页页撕去。立在河边的这一刻，想到那一页页日历如果从脚下排开去，便也该有很长的一段路程吧。

      再向深处想去，这日历牌一直铺开去，前边是什么呢？是我们都不愿提及却横亘在那里的“死”字。虚度三十几个春秋，真正想到一死的日子，有限的很。尽管它实实在在我们的面前，今生今世总要碰个头。今年的《中文导报》，报道过几位留学生的死了。这些客死异乡的同胞，年龄都与我们在伯仲之间。而我也曾亲手为一位因车祸去世的学友擦去过嘴角的淤血，曾经敛过他火化后的白骨灰。只是那些日子日日奔忙，竟没有细想过其他。可今天仔细琢磨一下，要认真思考自己的一生时，死或者正是真正该重视的出发点。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站到生死的原点上，想想今天为之奔忙的，真的就有那么久远的价值么？今天看的忒重的，真的就有那么沉的分量么？而今天在我们身边轻轻漂过的被我们轻视的一切，是否真的不值一顾？是否有一份你该珍视的情感，被你不知不觉地遗忘过？或者有一份暖暖的关怀，该珍藏却没有珍藏？不知别人如何，蓦然想到这一切的我，一瞬间却凭添出几分失落、几分茫然。记得曾和几位朋友一起登上东京新宿的高楼，举目望去，是海一样的建筑群。那时节感慨这么多的房屋，就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屋顶。这会儿想来，其实人生中，有许多比争到一个屋顶重要的事。也记得读过《中文导报》关于去留日本和来日是否后悔的讨论。境遇不同，经历不同，当然有许多不同的想法，读到前辈与时贤的高见，确曾得到不少的启发。可若从这生死二字想开去，或者这很多人的想法，多少会产生出一些不同吧？

      在无限的纷繁中，我们难于再回到自己人生的原点。多歧亡羊，何妨在上上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想想“从那里来？到那里去？我是谁？”这样最简单的问题。想开了，或者活的便明白了几分，亦未可知。

      秋风徐徐，月色如水。
      良夜迢迢，人淡如菊。
      妻依偎在身边。耳边听到的，只是贺茂川无尽的水声。

[ 本帖由 雪村友梅 于 2004-6-27 08:48 最后编辑 ]

夏敏

他乡用故俗，栖居觅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