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塞诺芬尼的长篇诗文中唯一一次明确提到“神话(mythoi)”这个词。他的观念在许多方面跟荷马和赫西俄德是一脉相承的,不过,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对他来说,神话仍保持其口头的、表演的形态,其内容源于记忆,其作用是用来颂神。然而,他始终都没有提到灵感,话语是从一个尘世的诗人口中讲出来的,被献给听众,包括诸神。同样,记忆力尽管依然是诗人的基本技能,却不在被归因于缪斯的母亲,即记忆女神,相反,它毋庸只是诗人自身具有的一种能力,是其成为诗人必备的本领,是需要经过一番努力才能得到的。
在关于诗歌本性和源泉的观念改变的同时,诗歌演唱的语境和场合也改变了。随着君主政体的衰落和城邦的兴起(这一过程一直延续了好几个世纪,但是,在公元前6-5世纪基本完成),狂欢宴会作为诗人施展才华的场合盛况不再,其他新起的场合取而代之,传统的狂欢宴会是各种欢乐节目的大杂烩,参与者在其中可以体验到形形色色的愉悦,既可满足口腹之欲,又可获得声色之乐。在这些新的场合中,最重要的是酒会,或称“会饮(symposia),这是一种只有贵族男子参与的相当封闭的聚会,其气氛是轻松而私密的,在这里,贵族精英们得以陶冶和展示其高雅趣味。会饮有时笼罩在彬彬有礼的拘谨气氛中,不过不会比塞诺芬尼描写的更严重,有的时候,如果酒喝得太多,也会流于放荡和色情,这也不过给这些冠冕堂皇的君子们提供了一个超越世俗、放纵性情的机会。
在许可的范围内,塞诺芬尼竭力在那些可以在会饮中演唱的诗歌和不能演唱的诗歌之间划清界限,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剔除了那些一直脍炙人口的关于巨人之战、提坦之战等的故事,他这样做,既出于礼仪的目的,也处于实际的考虑。他还把诸神之间相互残杀的故事和凡夫俗子之间的互相残杀的故事联系起来,所有这些都适足以威胁城邦的利益和稳定,当他指责荷马和赫西俄德的诸神故事中充满了“盗窃、苟且通奸和相互欺骗”时,他显然也是处于同样的考虑。这里的标准显然是实用主义的:在他看来,凡是由人类所犯的足以威胁重要社会制度(诸如婚姻、家庭、法律、商业和城邦)的过失行为都不应归因于诸神。然而,他自始至终没有把这些被他指责的故事称为“神话”,相反,在他的语汇中,“神话(mythoi)”一词依然保持着其固有的荣光,被称为神话的故事,其内容是高尚的,态度是虔敬的,社会效果是有益的。当然还存在另外一些类型的故事,包括塞诺芬尼会加以指责的故事,不过他专门为这些故事造了一个新的含有贬义的词,即plasmata ton pronteron,意为“古时候的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