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马加：我们彝族是一个害羞的民族

戈兰

吉狄马加诗一首

我喜欢她们害羞的神情
以及脖颈上银质的领牌
身披黑色的坎肩
羊毛编织的红裙
举止是那样的矜持
双眸充满着圣洁
当他们微笑的时候
那古铜般修长的手指
遮住了她们的白齿与芳唇
在我的故乡吉勒布特
不知有多少痴迷的凝视
追随着那梦一般的身姿
她们高贵的风度和气质
来自于我们古老文明的精华
她们不同凡响的美丽和庄重
凝聚勒我们伟大民族的光辉

stanza

我去过凉山9次，几乎每次都能听到当地人说：“我们彝族是一个害羞的民族。”不过，这句话让凉山人以“团结话”(带彝族腔的成都话)说出来就更“害羞”了。

雪村友梅

昨天还和吉狄马加一起谈诗。马加对文学，对彝族文化都有很好的理解。马加不错。

刘宗迪

下次雪兄见到马加，请代为致意。这诗前半截写得好，情真辞切，我喜欢，但后面四行把私人的述说变成了宏大话语，“害羞”一旦变成了“古老文明”和“伟大民族”，就不好玩了，我不喜欢。宏大话语总是把一切清新的感觉置换成陈词滥调，古老文明总是把一切生动的表情凝固为僵化的纹饰，在根本上与诗和美是背道而驰的，更与“害羞”肝胆楚越，试想，一个时刻感觉到背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给自己撑腰的人，会是害羞的吗？
[ 本帖由 刘宗迪 于 2004-9-2 18:05 最后编辑 ]

刘宗迪

    最初听巴莫说“我们彝族是个害羞的民族”，我本来是不信的，觉得她只是说说而已，一个民族怎么会把一种表情当成自己的民族性呢？
    可那天在车上听浑身上下黑衣黑裤架着黑墨镜活脱一个黑社会老大的李列也害羞答答地说：“俺们彝族是个害羞的民族”时，我就不得不信了，试想，脸皮像李老大这样黑的人都害羞，彝族的妹妹们更该羞得沉鱼落雁了。
    可仔细想想，俺还是不信，想不通一个民族如何会把用害羞来定义自己的民族性。毕竟，世界上不光彝族人民知道害羞，而且，彝族人民除了害羞，毕竟还有其他美丽的表情，可她们为什么偏偏用害羞来自我定义呢？
    前儿个看了报纸介绍的一个香港的人类学家写的关于泸沽湖摩梭人的研究报告，他说摩梭人时兴“阿柱婚”是因为摩梭人的性格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就是害羞。看来，世界上用害羞来自我定义的不光彝族人民呀。
    看到这里，俺恍然大悟，是不是一切弱势民族都有这种害羞的文化感觉？
    害羞本质上是一种弱势的表情，女人在男人眼里是害羞的，小孩在大人眼里是害羞的，崔莺莺在张生眼里是害羞的，甚至连狐狸精在蒲松龄的眼里是害羞的，中国人在洋鬼子的眼里也总是害羞答答底，害羞，就是当一种一直含而不露的东西突然暴露在外来的陌生的挑剔的眼光和观察下的自我防备和自我审视表情。
    因此，我想，是不是一切弱势族群在强势文化的眼里都是害羞的?而缺乏自我反省的学者们却把这种“主体间性”定义为其对象的对象性，而作为其对象的弱势族群又反过来将这种定义自我认同为其主体性，并经由像吉狄马加、巴莫曲布嫫、李列这样的民族精英们将这种主体性铭刻到民族的共同记忆之中？
    我不知道彝族的害羞是不是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