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乐章 与老街的对话

杨春

我试图与他们对话，但他们却常常保持沉默，但我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杨春

　　庭院深深，门楼沉默不语——“我无话可说”。他的确无话可说，他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一切都很明白。这门户当初肯定不是大门，只是当年街道第一次扩建的时候，他才得以从内宅展现在人们面前。“当时你一定很高兴，因为从那时起，荣耀属于你了。”我试探着问。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我明白了，读懂了他。从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他就见过太多的事情。荣辱是身外之物，何必自寻烦恼？

杨春

　　她从未年轻过，但也从未老去。我问她：“舍得这里吗？”“舍得怎样？不舍得又怎样？反正都是要走的。”“也许你不会搬走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其实我明白，她有太多的话想说。这里有她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情感。人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光秃秃的井又有什么意思呢？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会怀旧，泉子也一样……

杨春

　　如果你用心去听，你也许能够听到泉水在低声吟唱，宛如天籁，但歌声中带着惆怅。我问她：“你走过的地方这么多，为什么偏要为这里忧伤？”她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其实我听懂了，虽然水是永生不死的，但水的存在也是要有心境的。当水静静地流淌在河里，任垂柳轻抚红颜，倾听夜里蝉儿的鸣叫的时候；当水涔涔地激荡在小溪中，快活地奔跑，调皮地打湿恋人们的衣衫的时候；当水默默地散步在市井街道，倾听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世事变迁的时候，水便有了灵气。水为未来悲哀，也许以后，她就只能出现在自来水管里了。想到这些，她沉默了……

杨春

　　在这里，你如果你耳朵够好，你能听到历史的呻吟声，真的。我弯下腰来，看到了那些散落的石阶、石墩。他们曾经煊赫一时，他们曾经荣耀至极，因为他们曾经是山陕会馆的一部分，他们的主人就是曾经被称为海内巨富的山西商人。他们见我来了，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我曾无数次听到过街道老户们的叹息，都说这个会馆拆的可惜。虽然我连会馆的照片都不曾见到，但凭我对山西商人的理解，就足以推断出当年会馆是何等气派。我知道那些残留的石块在叹息什么，如果你以为他们在叹息自己坎坷的命运，那就太小看他们了。他们是在为不能给后人留下瑰丽的文化遗产而自责，不过那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可挽回。而现在他们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命运又要发生在那些尚且健在的老兄弟们身上，不禁心头一阵悲凉……

杨春

　　此时已经有点热了，但太阳还未到达正中的位置。阳光从偏东的位置撒落，透过树枝，在斑驳的墙壁上踩下自己的印记。我想给阳光说话，阳光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我想给树影说话，树影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我想给墙壁说话，墙壁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朋友之间分离，情到悲时，往往无话可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分离可以相聚，于是悲也只是悲；当分离成为诀别，悲也就成了绝望。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永生不会再见。阳光是最悲哀的，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好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因为只有他是永生的。死亡永远是死者的解脱，生者的痛苦。阳光的心滴血了，洒落了一地金黄，所以今年的夏天分外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