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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 01: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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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评杨利慧的女娲研究
陈老师百忙中能因我的无知之语而回复长贴,让人很不安。不过从陈老师的贴中,我一方面看到了自己思考的浅薄,另一方面确又让人产生无法排解的艰难之感。
我所举的几个小例子,完全只是抛砖引玉,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意在说明文字学对神话研究也可作为一种补充方法,至于如何合理有效地运用,我还没有专门想过,虽然盲目地用过一二次。
经陈师一驳,我提出的“功能性命名法”的说法看来还是要作些修改的,我的总体意思不过是:神话人物名字的产生与神话人物原型相比,在时间上总是滞后的——如果有人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还真答不上来呢!神话人物总是有自己神性的业绩或特征,它们的名字都与他们作为神的存在方式有关,虽然我们今天已看不出许多神的名字与其业绩或特征的直接关系了。不过,黄帝、炎帝与五行五色五方观念是分不开的,“黄”和“炎”虽然不能说是“功能”,倒也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神性特征。
对于“我钟爱的槐字”,我确是从文字角度作了一种不很深入的考察。我对槐字的认识,是以后人对它的理解为根据的(许慎就是“后人”)——哪怕千百年来,这种理解原是一种误解,只要它已经形成了广泛而持久的信仰和认同。如果这时有一个文字学家站出来“证实”了槐的“本义”与鬼无关——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我也对之没有兴趣。因为我要考察的是这个字在漫长历史演变中所携带的文化信息,而它的“本义”若没有参与文化的传承,那么“本义”就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其次,我感到艰难的是:对于社会科学而言,“证实”意味着什么?真能“证实”吗?这是长期以来让我百思不解的问题。马克思是天才,他说自己总结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然而,我们对现实社会的发展竟然感到不解。对于我们研究文学与民俗的来说,证实简真是不可能的,想一想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即使是历史学也不是为了“证实”,这不过是一种观念。《说文》难道不是东汉的时代意识与许慎个人的观念想结合的产物!它对汉字的理解跟我们对汉字的理解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使用了某种系统化的方法,然后得出了成系统的观念。
以红学为例,我们真要感到无可奈何了!红学所谓外学(曹学、脂学、版本学、探佚学)都是史学的亲戚,无数的学者在那里费尽心神,都想来“证实”其中各种各样的迷团。但是若是从这个角度去看20世纪红学,简直是一笔糊涂帐。不过好在我们并不能这样去要求它,也不会说红学家们没能证实外学里的任何一个问题而否认红学的存在与价值,为什么?窃以为,“学问”只不过是借用某种领域与材料来满足研究者建立自己精神空间和思维方式的手段而已。它的科学性是大可怀疑的。有一个学者陈维昭前几年说:红学研究者总是将“文本阐释”误解为“历史还原”,他认为历史本质上是不可还原的!尽管曹雪芹曾是一个历史人物,即使他创作红楼梦也是一个事实,但他的除了我们所知的事实之外的其它所有“历史性的东西”都已不可还原。如果忽然有一天曹雪芹的所有档案都公之于众了,那就会出现另一种结局——曹学不再是一门学问。
我们在研究一个课题的时候,都想获得最多的新材料,可是一旦新材料达到一定的量之后,我们的思路虽然是越来越清晰了,许多疑问都迎刃而解了,然而令人苦恼的是:这时这个课题的魅力就会大为退色了,至少对于后继者来说就是这样——选择这个课题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对于一个有意义的命题,其中必须有未解的方面,最好是有永远也不能解的死角!这样研究者赖以建立自己心智空间的可能性就会更大。在研究这样的问题的过程中,我们岂能不偶用推测或臆想的手段来解决问题?顾颉刚对孟姜女故事的研究不就是有许多推测吗?
那么我们研究神话时,想还原什么呢?我们不可能知道神话的“本来原目”——事实上任何一则我们今天认为是神话的故事或人物都可能没有“本来面目”,只有“后来面目”,我们只可能推测出某个时代人们对某个神话的理解,因为我们自己仍然处在这个时间的链条上。我们只能根据自己时代的认识逼近一种原先并不存在的观念——这种观念的理性化就是我们的结论和“成果”。于是无数的后来者又将根据他们的认识再重建他们的观点。社会科学就是这样“发展”的。
我想说明什么呢?我越发感到困惑。就此打住吧。陈老师可不能再引诱我“继续指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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