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祖师信仰习俗研讨会纪要（陈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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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祖师崇拜看行业自律
——北京举办行业祖师信仰习俗研讨会

时间：2003年2月5日上午
地点：北京民俗博物馆（东岳庙）贵宾室
主持人：朝阳区文化委员会主任 李龙吟

主持人：李龙吟 （朝阳区文化委员会主任）
祖师崇拜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有人研究认为，中国古代所有的行业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我们今天研究祖师崇拜，首先是因为在北京民俗博物馆所在的东岳庙里，有许多的行业祖师殿。比如：鲁班殿、马王爷殿、海神殿、仓神殿、药王殿等。这里至今仍保留相当丰富的文化遗存。祖师崇拜是中国行业发展的独特文化现象，每个行业的祖师爷都是一个真实的，或者说是传说中的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祖师作为一个行业崇拜的偶像，是这个行业美德的化身，是行业权威的象征。祖师崇拜是凝聚行业团结，加强行业内部管理的有效手段。我们研究它，主要是想搞清中国的祖师崇拜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祖师崇拜对于行业自律的作用；行业崇拜与职业道德的关系；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行业崇拜和行业管理方式，可以在现代化社会中起什么作用等等。最终，还是要通过这种研究，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遗产进行继承和发扬，找回中华民族的一些好的传统，结合今天社会发展的要求。来为今天的生活服务，或者说来丰富今天的生活，在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制定符合现代要求的新的行业规范。促进现代行业文明的发展。

韩秀珍：（北京民俗博物馆馆长）
    北京民俗博物馆是研究北京民俗文化的地方。我们在研究北京民俗的过程中，感到北京民间崇拜的力量是巨大的。它在东岳庙里的表现，就是有许多民间信仰的行业祖师殿。这些祖师殿曾经是北京一些行业活动的重要场所，对于一个行业的组织和发展曾经起到重要的作用。一些行业每遇到大事小情，都要到东岳庙的祖师殿前来组织活动，解决问题。比如：梨园行的经常在喜神殿前搞活动，搞义演。建筑行到鲁班殿前就北京建筑业发生的一些纠纷进行磋商。甚至在祖师殿前对违反行规的人进行惩罚。过去某一行的活儿干得好了，受到主人的奖励，他就说：“这是祖师爷赏饭吃。”遇到哪个人不好好干活儿，就会说：“祖师爷看着呢！”那时最厉害的一句骂人话就是：“你别欺师灭祖。”看来祖师崇拜确实是进行行业管理的一个重要方面。如何保护、研究、借鉴行业信仰习俗，最大限度地发挥其现实作用，将作为北京民俗博物馆的一项重要研究课题。


刘铁梁：（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汉民族的民俗宗教是否存在统一的民族本土宗教？这是研究汉民族民间信仰时不能回避的一个基本问题。庙殿祀神，祠堂祭祖等活动普遍存在于各地民众的生活当中；再如婚丧嫁娶，节日庆典，乃至故事传说都普遍存在宗教文化的成分或者宗教文化的因子。这说明在我们民族长期的历史发展中，确实形成了与实际生活紧密联系着的宗教文化传统，是汉民族的一个根本的统一文化特征。
    汉民族宗教概括起来有三个基本特征。最根本的一个特征，就是在观念上，始终不脱离现实生活的功利需要；第二个特点，在民俗宗教的观念中，神、鬼、祖先组成的另外一个世界存在着一个等级化的秩序，对应着中国农民经验的社会生活秩序；第三个特征是将超现实的世界秩序理解为动态的存在，神、鬼、祖先等角色都可能发生一定的转变，其动因便是受到人们施加于它们的行为的影响。为了使宇宙秩序不被破坏，不给人间带来灾难，人们需要不断整饬神界的秩序。
我们从药王崇拜来说。药王的来源也是多元的，不同的人群具有不同的含义。对于医药行业来说，他是行业保护神；对于一般信众来说，他就是驱除疾病和瘟疫的神力。此外，药王也在道教和佛教经典中有所记载和叙述，因此还具有修道成仙或发愿治除众生身心两种病苦而成佛的象征意义。神灵的世界是人造的，而中国汉族民俗创造力是非常需要重视的。东岳庙内供奉的神祗正好体现了道教和民俗宗教之间水乳交融的亲密关系。

赵世瑜：（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我发言的题目叫做《远亲不如近邻——明清京师东岳庙西廊诸神考察》。大家都知道，元明以来，京师虽然聚集大量的工匠，但是由于当时实行江湖制度，控制非常严密，个人在明朝中叶以前，没有多少生产和经营的自由，因此不可能形成自己的组织和群体的要求。行业组织虽然出现的比较早，但在这些组织里，大多数是商行，即使属于手工行业，也是多数属于服务行业。手工业形成的比较晚，这和国家对手工业控制比较严极其相关。手工业经常采取官办的形式，且工匠的人身关系也经常被直接控制在国家专门的机构当中。
工匠和东岳庙发生直接联系，在清代之前，从材料来看往往是被动的，多数是在国家力量的驱动下发生的。这种情况入清以后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东岳庙作为国家重要的宗教机构，民间色彩日益加重，同时国家对于工商业的控制比以前大为放松，因此在康熙年间东岳庙所立的碑刻中，出现了不少行业善会组织的身影。
由此可见，康乾时期是各有关行业组织发展并在东岳庙这个神圣之地留下痕迹的时期。而在这些组织中，土木建筑及建筑装饰行业的繁荣似乎更为明显。这种情况，只有在经济比较繁荣，城市建设（包括宫廷建设）加速的形式下，才有可能出现。所以建筑行业、土木行业，包括棚行，到东岳庙立碑，举行活动，乾隆年间十分频繁。行业发展的迅速，获利较多，所以经常到东岳庙来感谢神灵。
从东岳庙现存的碑刻资料来看，尽管这里面还是有一些行业神和祭祀神，但无论从时间还是组织的延续性和组织的活动频繁来看，其它的行会都远比不上鲁班会和马王会。
明清时代的北京与行业有关的活动，往往发生在会馆，行业神的祭祀也经常在会馆里面举行，寺庙当中本来不多，而且也未必集中在一个寺庙。东岳庙供奉建筑行业和骡马行的祖师，我个人认为，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店铺，他们的活动场所，就在东岳庙附近。因为北京的许多土木工匠都来自京东，而且许多建筑材料往往也是沿着运河的沿线运进来，这些工匠大多数选择居住在城东，包括崇文门内外一带。另外在东岳庙立碑的骡马行，主要是东四牌楼附近。因为，从东四直到西四过去是马市大街，沿着整条马路有马市、猪市、百鸟市非常繁荣。所以东岳庙碑刻当中的很多善会，除了行业之外，都是按照邻里地区，形成自己的祭祀圈，或者说服务半径，这种服务不仅仅是具有商业特点，同时具有娱乐的特点，也具有社会交往的特点，特别具有满足民众精神信仰需求的特点。即使是像东岳庙这样全国性的，国家正祀的大庙也不例外。虽然有很多远道而来的香客，但与东岳庙发生更密切关系的还是我们的邻里，包括这些行业组织。所以我觉得在东岳庙展示其活力达到200年左右的土木行和骡马行，成为东岳庙邻里地区两个比较有特色的大主顾，与东岳庙的发展繁荣密切不可分。

王作楫：（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民俗专家）
俗话说：行行出状元，行行有祖师。各行各业都把祖师爷当作精神支柱，当作动力，当作保佑本行业兴旺发达的重要象征。中国的行业祖师算起来将近二百位，而东岳庙的行业祖师不下二十位，有建筑行供奉的鲁班、医药科供奉的药王、骡马贩供奉的马王、厨行供奉的灶王、说书业供奉的文昌帝君、戏曲界供奉的喜神、杂技行供奉的祖师吕洞宾等。除了各行业的祖师，还有不少是民间香会供奉的祖师，如高跷秧歌的祖师爷是文昌帝君，中幡会的祖师是真武大帝，三伏净水会供奉观音等等，可以说东岳庙供奉的祖师是北京地区最全、最多的。如果将其全部恢复，各行业一定都会到东岳庙来寻根问祖。
我们研究对行业祖师爷的崇拜和信仰，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怀古复旧，而是以促进现代化企业文化建设为宗旨。行业祖师崇拜的习俗，是北京民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应该受到应有的重视。当然随着现代时代的前进，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习俗逐渐被淘汰，但更多的习俗还在延续发展。古往今来，北京应该算是一座消费城市，商业企业非常发达，具有非常浓郁的，厚实的文化土壤，商业企业的文化味非常足，所以在北京地区所有的五行八作，行行都有祖师。北京是六朝古都，祖师信仰同样会给北京带来无限商机。从恢复民俗活动、民俗商业文化的角度去展示企业文化，肯定会引来无限的商机，促进企业的进一步发展。我们今天在这儿讨论祖师爷的崇拜问题，好像听起来讲起来有点土，有点俗，但是只有大土才能大洋，只有大俗才能大雅，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王育成：(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教授)
    东岳庙的行业祖师，比如仓神、海神，明显和漕运有关，至少明代以来，从南到北漕运的发展，便产生了海神信仰，台湾人及东南沿海叫妈祖，内地称天后、天妃，这个信仰不仅仅局限于东岳庙，东南沿海，包括东南亚，很多国家和地区甚至日本也有。所以，行业祖师研究，乃至民俗研究，既是地区的，同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全国的，还有可能是国际的。因此，跟各方建立起联系，扩大视野，对以后的研究，都会带来很多贡献。

刘魁立：（中国民俗学会理事长  中国社会科学院教授）
   民间文化传统也是现代人必须具备的素质。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就不能离开过去的传统，而它的凝聚力是非常非常大的。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在行业里面，却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把大家凝聚起来，形成这样矛盾统一的世界。我认为，民间祖师信仰通过某种方式传承下来，它会在自己接受的过程中间，或者传承的过程中间，会提出许多新的功能，不是说现在仍然去崇拜这些祖师，而是在崇拜这一个形式背后，会有一些新的功能产生，如何团聚大家，如何使现在的经济建设有另外的一些更加好的一种补充，对于今天社会发展会起到一些有益的作用。

高丙中：（中国民俗学会秘书长 北京大学教授）
    我的题目是《祖师崇拜——职业在世俗中间的位置》。我想要探讨的是世俗职业是否具有一种文明性。中国的行业祖师信仰，能够把一个世俗职业，有的是很卑贱的职业，赋予很多神圣性，这便是中国民俗的一种成就。中国的行业祖师信仰，恰恰把世俗的东西转化成神圣的东西，世俗和神圣之间，先是区分，然后是一个对应的转化。
现代社会很多东西都是机械化的，生产过程没有任何意义。但手工不一样，它是一个过程，是展示自己才华，展示自己创造性的一个方面，里面包含着公益的精神。在行业协会里，在行业组织崇拜里，他们相互之间，许多行业本身的竞技，比赛都有这种荣誉感，这个荣誉感取决于相互的竞争和相互作品的展示。所以行业的祖师崇拜是这样一个文化英雄式的组织。这个行业可能是很卑贱的行业，但是它有这种技艺所体现的一些精妙的东西在里面，英雄的塑造使这个行业有了敬畏之心，之后才有了崇拜的心里，才有神圣的围度。如果没有行业祖师崇拜，那从事这些行业的人本身的尊严、荣誉从什么地方产生。行业祖师的崇拜，对很多从业者来说就是将劳动变成了一种工作，具有敬业的精神。一个社会如果没有了敬畏之心，那么这个社会将无法成为一个有价值、有意义的社会。
关于神圣性，怎么让世俗的东西具有艺术的精神和宗教的情怀，这是一个文明的进步，是它发展到一定水平所具有的一种品质。行业祖师信仰恰恰是社会文明的一种好的标志，一种好的尺度。但要让他们有生命力，让我们的传统，让我们的行业，让我们的职业再神圣化就有必要跟各种行业协会合作，通过他们的参与，才能使这种传统长兴不衰。

关三多：（朝阳区副区长）
   研究行业对祖师的崇拜，有三点重要的现实意义。第一、具有对整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完善和发展有重要作用。在市场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政府职能转变相对滞后，政府缺位、错位，原因在哪里？我们觉得有舆论利益导向的问题，还有习惯势力的阻碍，以及政府专业部门非政府发育不完全。加入WTO组织以后，非政府机构特别是行业协会，发展不健全，必须大力加强。
    第二、有助于我们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它的机制健全和完善。中国的市场是很有深度的，有广度，但是中国的市场缺少一个灵魂，那就是一个诚信和守规的行业意识。研究行业祖师信仰的活动，对提倡市场经济中的诚信观点和守规观点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有助于全社会的心态的调节和转变。在社会的转型期，社会还很浮躁，主要归因于信仰的缺失和社会秩序调节机制的不健全。研究行业祖师崇拜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可以使得各行各业，能够归位，能够定到他该到的位置上去，维护社会秩序的发展。
    第四、要认真研究行业崇拜，发挥它的积极作用。行业崇拜内容非常丰富，它包括孝道，尊师，敬业，利民、利群，是一种伦理道德和职业道德和社会道德。在现代社会也起着巨大的作用，具有精神的激励作用，指导行业的自尊自强自信，行业规范的功能等等。应该通过研究，发挥其积极作用，加强整个行业的职业道德建设，树立企业文化，发挥社会的舆论监督种种方面的积极作用。
    我们对行业协会应该持有总结、提炼、继承和发展的态度。向史料学习，向专家学习，向民众学习。去伪存真，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继承结合行业自律，甚至社会民主法制的建设，发展审视行业祖师崇拜，推陈出新，发挥对于我们整个社会精神文明社会的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