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正读>之五:卦的结构,先有八卦还是先有六十四卦

木匠

第二章 《周易》上经注释

1.《乾》卦

【原文】
（卦辞） ：乾，元亨，利贞○1。

（爻后辞）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8。

（爻辞） 上九：亢龙，有悔○7。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6。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5。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4。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3。
初九：潜龙，勿用○2。

【译文】
（卦辞） ：遵循天道的规律行事，是人事活动得于顺利发展的基础，利于对此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爻辞） 初九（ ）：王者的形成，需要得到民众的拥护。
九二（ ）：当为王的实力得到显现时，利于寻求到德才兼备的管理者帮助。
九三（ ）：品德高尚的领袖整天都遵循正确的方式不断努力进取，夜晚也保持警惕，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因此，就不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造成灾难。
九四（ ）：或者在激烈的社会变革中推翻旧王，没有过错。
九五（ ）：在掌握最高权力、登上天子宝座的时候，利于得到有协调邦国能力的人才支持。
上九（ ）：与贤明的君王对抗，将带来悔恨。

（爻后辞） 运用《乾》卦六爻爻辞所述的道理行事，就会见到安定祥和的政治局面，就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注释】
（1）卦的结构
○1“ ：乾，元享。利贞。”
《周易》以卦为基本单位，全书一共有六十四卦，分为上经和下经两个部分，上经三十卦，下经三十四卦。上经以《乾》卦开头，“ ：乾元亨利贞”是《乾》卦卦辞。在解读卦辞之前，我们首先要了解一下卦的基本结构。
传统易学观点认为，卦由四个部分组成，按顺序排列，依次为卦画、卦名、卦辞、爻辞。以《乾》卦为例：“ ”是卦画；“乾”是卦名；“元亨，利贞”是卦辞；后面的都是爻辞。所以在给句子断句时，卦辞应写作“ 乾：元亨，利贞。”也就是说，卦名紧接着卦画，卦名后面要打上冒号，然后才是卦辞和爻辞。但如果我们细读《周易》就会发现，此种认识是存在很多明显问题的，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卦名的存在与否？
在传统易学观点看来，《周易》每卦都有一个卦名是毫无疑问的，它们的位置就在卦画和卦辞之间。这种观点的依据有三个：一是有关《周易》的记载最早见于《左传》，而《左传》中所提卦名均为现有的通用名，证明现有的通用名是很早就存在的；二是在《周易》正文中，卦画后的首字大都与卦名的通用名相合，其位置好像是卦名应处的位置；三是这些字均能反映其所在卦的主题，而反映主题正应该是卦名的基本特点。表面上看来这三个依据已经足够肯定卦名的存在了，但这种观点如果成立的话，又至少会产生三个新的问题难于解决。一是以此种认识来给《周易》断句的话，有部分卦的卦名不能与后面的卦辞断开，如：
《履》卦卦辞：“履虎尾，不咥人，亨。”
《否》卦卦辞：“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同人》卦卦辞：“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艮》卦卦辞：“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以上几卦的“履”、“否”、“同人”、“艮”四个字，现在均被视为卦名，但从其行文特点来看，又均不能作为卦名用，它们是卦辞的一部分，是不能与后面的卦辞分开的，否则的话，后面的卦辞就读不通了。
二是作为卦名而言，它的位置应在卦的最前面，而不应该在卦画之后，譬如《乾》卦卦辞就应该写作：“乾： ，元亨，利贞。”而不是“ ：乾，元亨，利贞。”退一步说，既使将其视为特例，也无法解释《坎》卦“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的卦辞，因为“习坎”不是卦名，而可作卦名的“坎”字又不是卦画后的首字。
三是如果以此种认识断句，卦辞均缺少主语，其含义也就因此变得模糊不清了。臂如：
《乾》卦卦辞：“乾，元亨，利贞。”
《屯》卦卦辞：“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随》卦卦辞：“随，元亨，利贞。无咎。”
如果我们将“乾”、“屯”、“随”三字视为卦名的话，后面加上冒号，这三卦卦辞也就均是以“元亨，利贞”开头。“元亨，利贞”的大意为：“开始亨通，利于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什么开始亨通呢？由于缺乏主语，我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传统易学对以上三个问题的存在是清楚的，但他们对其存在的理由所作的解释却有问题。他们认为第一个问题的存在是因为作者省略了卦名；第二个问题是因为卦名有另一种读法；第三个问题则归结为卦辞本身的无规律性。在他们看来这些问题都是《周易》本身的问题，而自己关于卦的基本结构是卦画、卦名、卦辞、爻辞的认识没有错。实际上传统易学的这种认识是建立在两个错误的假设前提条件下的。第一个假设前提是：《周易》的作者写作不规范，不严谨，有的卦取了卦名，有的卦没有取卦名，有的卦名在卦辞前，有的卦名在卦辞中；第二个假设前提是：《周易》的卦辞是占卜迷信的产物，没有规律可寻。依这二个假设前题而推，《周易》自然也就成了一本没有多少价值的巫术汇编，甚至以为《周易》根本就不是某一个人的创作。其实如果我们能放弃这二个假设条件，能更客观地对待《周易》，就会发现我们对以上三个问题本来还有更好的解释，这个解释就是：《周易》正文中没有卦名，只有卦辞和爻辞。或者说传统易学关于《周易》六十四卦的基本结构是卦画、卦名、卦辞、爻辞四个部分的认识是错误的。如果我们以此种认识来读《周易》，将被传统易学称为卦名的那些字视为卦辞的话，以上三个问题就都不成其为问题了。
说《周易》正文中没有卦名，一般人很难接受，其实《周易》正文中没有卦名，并不等于说卦没有名。卦名是应当存在的，问题是卦名是什么？写在那里？前一个问题我以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周易》的作者并没有给卦起名，他沿用了《连山易》或《归藏易》的卦名。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周易》六十四卦名有近一半的卦名与现行的通用卦名不同，可见《周易》的卦名并不是唯一的，帛书《周易》中的卦名才有可能是《周易》的真正卦名，而现在通行的卦名，有可能只是因为后人对卦的结构的错误理解而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卦名。另一种可能是通用卦名就是《周易》作者所命名的卦名。《左传》中所记《周易》卦名均与现卦名相同，而现卦名又均能反映各卦的主题，似乎说明现在通行的卦名应为《周易》的本名，应是《周易》作者的命名。以上两种情况均有可能存在，而不论是那一种可能，《周易》有卦名这一点却也是没有疑问的。这样我们就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是《周易》各卦均有卦名；二是《周易》卦名并没有标注在正文中。
《周易》有卦名，作者又为什么不在正文中标注出来呢？可以让人接受的理由有三条：一是如果《周易》作者沿用原卦名的话，而原有的卦名大家都非常熟悉，故没有标明的必要；二是如果现有卦名就是作者重新命名的卦名话，那么从《周易》行文特点来看，作者写作卦辞时均是从卦名破题，然后引发卦辞和爻辞的议论，所以既使不单独将卦名标注出来，卦名实际上也存在于卦辞的开头位置，一目了然，不需另外标注，或者说在《周易》卦辞中已经隐含了卦名；三是以卦画为卦名。以上三种情况都有可能，我个人倾向于第三种情况，或者说我以为作者是以卦画为卦名，然后对卦画做出了自己的解释，并由此解释引发其议论。由于卦画本身很抽象，人们就以作者对卦画的解释为卦名，从而约定俗成地形成了现在通用的卦名。
卦名存在于正文之中，和卦画就是卦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在前者看来，卦的基本结构由卦画、卦名、卦辞、爻辞四个部分组成，这是传统易学的基本观点。而我们认为卦的正文中没有单独的卦名，卦画就是卦名。以这两种不同的观点去理解《周易》，会导致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下面我们就以卦画为卦名这种更合理的观点来分析《周易》的卦辞。对《乾》卦而言，我们可以将“ 乾元亨利贞”的卦辞断句为“ ：乾，元亨，利贞。”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卦画本身的读音是以现在通行的卦名为准，而现卦名本身又是对卦画的解释，两者的区别很微妙，所以，为了避免我们理解上的混乱，我们在提到卦画时，将仍然使用现卦名。或者说，除了在理解我们的断句时需要考虑卦名的问题之外，在注释正文时，以上涉及的诸多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关于卦的结构问题，我们并没有讲完，我们只是否定了卦名在正文中的存在，从而提出了卦画就是卦名的观点。卦的结构中还有其它的问题有待于我们去分析。或者说我们否定了传统易学的卦由卦画、卦名、卦辞、爻辞四个部分组成的观点，从而肯定卦是由卦画（卦名）、卦辞、爻辞三个部分组成，但它们是如何组成的？还有一些值得研究的地方。这个问题涉及到对卦象和序数词的认识问题，我们将留到解释《乾》卦“初九”一词时接着谈。

（2）先有八卦还是先有六十四卦

“ ”：《乾》卦卦画。《周易》六十四卦的卦画各不相同，一般认为，它们是作者写《周易》卦爻辞的主要依据之一，因此弄清它们的含义很重要，是能否正确地理解《周易》的又一关键问题。但由于卦画不是表意明确的文字，只是一个非常抽象的符号，所以，正确地理解这些卦画很困难，它也因此成了我们学习《周易》的一只拦路虎。
传统易学的主流观点认为，卦画的结构分为三个层次：最小的单位是爻，有阴爻“　”和阳爻“一”两种；三爻组成一个经卦，即《乾》“　”、《坤》“　”、《坎》“　”、《离》“　”、《巽》“　”、《震》“　”、《艮》“　”、《兑》“　”；任意两个经卦相重叠就构成了由六爻组成的复卦，或称别卦，共八八六十四卦。二千多年来，人们解卦均是以此认识为准则。这套解卦理论的实质是认定《周易》六十四卦起源于八卦，八卦起源于阴阳爻。或者说认定了先有八卦，后有六十四卦。这种观点的主要依据是《周礼》的记载。《周礼·春官·太卜》说：
“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所谓经卦就是主卦，所谓别卦就是支卦，这段记载明确地肯定了六十四卦源于八卦。传统易学的这种观点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完善，但却有两个很大的问题：一是在《周易》正文中，既没有八卦的单独卦形，也没有有关八卦的文字信息，更没有六十四卦源于八卦的内容。换句话说，在《周易》正文中，只有六十四卦，而没有八卦，也不能从中看出六十四卦源于八卦的痕迹。二是以此理论对《周易》的解释不具有规律性和普遍性。二千多年来，人们一直企图以此理论来解释卦爻辞的含义，但至今也没有发现卦画与卦辞、爻辞之间的必然联系。这两个问题的存在说明了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卦画与卦辞、爻辞之间本没有联系；一种可能是六十四卦源于八卦的传统易学观点不正确。前一种可能性相对较小，因为卦画与卦辞、爻辞之间如果完全没有联系的话，作者就没有必要将这些奇形怪状的符号附在卦辞前。反过来说也一样，既然作者将卦画附在卦辞前，它们之间就应当成在某种内在的联系。因此，我们有理由对六十四卦源于八卦的传统易学观点提出怀疑。
《周易》中没有八卦，不等于说八卦的起源就一定很晚，从现有的资料看，八卦的形成时间也是久远的，如果我们怀疑六十四卦源于八卦的理论，那么八卦和六十四卦之间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是并行的二套系统？还是由六十四卦产生八卦呢？这些问题有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要彻底讲清楚是很困难的，至少在我们搞清楚《连山易》和《归藏易》的卦序之前，以我们现有的传统易学理论是难于搞清。因此，我们在研究《周易》卦画时，对于六十四卦和八卦谁先谁后的问题只能暂时持一律存疑的态度，留到证据充分之后再来讨论（我们将在探讨《连山易》和《归藏易》时来详细讨论此问题）。但有一点我们可以提前回答，那就是在下面对数词的分析时，我们将会得出《周易》中的六十四卦与八卦没有关系的结论（参“顺序词的作用”一节）。由于此结论的得出，就使得我们在判断卦画含义时，完全可以抛弃经过二千多年的探讨，仍然不能够被证实的传统易学以八卦的相互关系来解卦的理论。或者说我们在今后的解卦过程中，不能够以八卦的卦象及其相互关系来解卦，而只能从其它的方向去寻找，例如结合卦名的含义，卦辞、爻辞的内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