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正读>之六:训"乾","元享利贞"及其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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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训 “乾”

“乾，元亨，利贞”是《乾》卦的卦辞。《周易》六十四卦，每卦都有一段卦辞，卦辞的内容表述了本卦的中心思想。由于卦辞和爻辞是表意清楚的汉字，所以卦爻辞应是我们解读《周易》的最为可靠的依据。但就是这些最可靠的依据，传统易学的解释也依然是千奇百怪，从没有一个定论。我们究竟应当如何理解卦辞的含义呢？我以为我们至少需要注意三个主要问题：一是正确地理解字义；二是准确地给古文断句；三是掌握作者写作的基本特点。下面我们就按这三个层次来分析《乾》卦卦辞的含义。
“乾”：古文写作“ ”或“ ”。《说文》：“乾，上出也。从乙。乙，物之达也。”段玉裁注：“此乾字之本义也。自有文字以后，乃用为卦名，而孔子释之曰：‘健也’。健之义生于上出，上出为乾，下注则为湿，故乾与湿相对。”徐灏注笺：“乾之本义，谓草本出土乾乾然强健也”许慎等人以为“乾”字的本义为上出、冒出、干等义。孔子以为“乾”字的本义为健，为天。后人还有人训“乾”为北斗星等。但“乾”字为什么有这些意思，他们都没有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道理出来，因此“乾”字的准确含义一直就是易学界没有讨论清楚的一个问题。
观“乾”字字形，由左右两部分组成。左边部分写作“ ”或“ ”。右边部分写作“乞”。左边又可细分为上部的“ ”，中部的“　”或“　”，下部的“　”。其中中部的“　”或“　”分别为古文的“日”字和“星”字。去掉这中间部分后，合上下两部分则成为“　”，此正是东方苍龙七宿的象形，其中上部的“　”象角、亢、氏三宿，下部的“　”象房、心、尾三宿。东方苍龙七宿正是日月五星运行的必经之地，而《乾》卦爻辞又正是以龙的变化为主题。依此，我们可以认为，“乾”字左边的“　”或“　”的含义应为日月五星运行于苍龙七宿之中。
“乾”字右边写作“乞”。“乞”字的甲骨文写作“三”、“ ”、“气”等，与“气”为同一个字，与八经卦中的《乾》卦卦画“三”也相同，意思是求，求什么呢？求“乞”字下半部的“乙”。《说文》：“乙，象春草木冤曲而出，阳气尚缰，其出乙乙也。”“乙”是草木破土而出之状。用什么来求呢？用“乞”字上部的“　”。此“　”应为古人竖杆测影的标杆。依此，“乞”的本义应为寻求草木破土而出的时间，后来引申为乞求、气等义，这个气不是云气的气，是生命之源的气，也即阴阳之气的气，所以“乞”与“气”字为同一字。由以上对“乾”字字形结构所作的分析可知，“乾”字的本义应为观察东方苍龙七宿的运动规律以察时定节。此义与《乾》卦卦爻辞的内容是完全相符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周易》中，《乾》卦卦名不叫“乾”，而是叫做“键”，其卦序也与通行本《周易》不同。《史记》说：“西伯拘羑里，演《周易》。”演是推演、阐发、扩展的意思。西伯虽然不是《周易》的作者，但一个演字却透露出《周易》的创作可能是对原有作品的一种加工，“键”字可能正是《乾》卦的本名，而“乾”字只是作者新取的名。
作者为什么要舍弃原卦名，而重新命名呢？可能的原因只能是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与原作者不同。“键”字的本义是安装在车轴两端，管住车轮不脱离轴的铁棍，引申为门闩、关键等义。《乾》卦所象征的龙星宿的升起正是一年春夏秋冬四季的开头，取名为“键”名符其实。原作者所表述的可能正是龙星宿在天空中的存在状态的意义。但从《周易》卦爻辞的内容看，《周易》作者想表达的主要内容应为阳气的生长过程，这是“键”这个字的内涵所不能表达的，所以作者只能另取一个名。因在当时已有的文字中找不到合适的字来命名，他于是造了“乾”这个新字。这个字表述了观测的内容（日月五星在苍龙七宿所象征的路经上运行），目的（求气），方法（竖杆测影）。殷墟甲骨文中未见“乾”这个重要的字，就正是在当时还未创造出来的原因。也许《周易》作者原本就没有另外给卦取名，称《键》卦为《乾》卦是后人的误读，作者造“乾”这个字只是想表达《乾》卦的主题而已。
不论“乾”字是否卦名，有二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一是《周易》经文中的“乾”字不应训为天，也不能训为健，更不能训为上达、干、北斗星等义，它的本义应为：以观察日月五星运行于苍龙七宿中的规律来察时定节。作为卦名时勉强可以训为天时和天道，而作为卦辞时则当直接用其本义；二是正如我们在前面讨论时已经得出的结论一样，在《周易》卦爻辞中，“乾”字是否卦名，我们并不能得出肯定的答案，我们所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它一定是卦辞。因此，在我们解读《乾》卦卦辞时，只能将“乾”字作卦辞，而不能作卦名用，可译为：“以观察日月五星运行于苍龙七宿中的规律来察时定节”。

（4）“元”、“亨”、“利”、“贞”及其断句

“元”：始、本、根本。
“亨”：通达、顺利。
“利”：有利；对……有利。
“贞”：甲骨文写作“ ”。金文写作“ ”。《说文》：“贞，卜问也。从卜，贝以为贽。”郭沫若《卜辞通纂考释》：“古乃假鼎为贞，后益之以卜而成 （贞）字，以鼎为声。金文复多假 为鼎。……鼎貝形近，故鼎及伪变为贞也。”《释名·释言语》：“贞，定也，精定不动惑也。”《广雅·释诂一》：“贞，正也。“《广雅·释诂三》：“贞，当也。”“贞”字为什么有卜问、坚定不移、正、当等义？其本义又是什么呢？甲骨文“贞”字字形中既没有“卜”字字形，也没有“贝”字字形，所以，许慎所说“从卜，贝以为贽”——交钱卜问的意思就不可能是其本义，只能是卜问的方法商业化、普遍化后的后起之义。
观字形，甲骨文“贞”字上半部像冬至、夏至二至日的日照方向，下半部像其影像，是观测者所得的日影，以此影可推测时令、节气，故“贞”字的本义应为测日影以察时定节。“贞”字字形后来变为金文的“ ”，所表达的内容与甲骨文“ ”字的含义完全一致。金文“ ”字从“卜”从“鼎”。“卜”是竖杆测影的象形，而“鼎”正是卜杆的底座。古人在鼎沿刻上印记，当卜杆的投影投到鼎沿时，依所投刻度的位置就可知季节。这是竖杆测影更为规范，更为先进的方法。金文“ ”字正反映了这项活动的特点，或者说金文“贞”字字形正可对甲骨文“贞”字字形作注。后来因为古文“鼎”字与“貝”字字形相近，加之卜问在后世成了一门谋生的职业，是要收钱的，所以金文“ ”字简写成了“貞”，而从“卜”从“貝”，染上了世俗气。
“贞”字的本义为立杆测影、察时定节。由于太阳的运行遵循一定的规律，此规律从不改变，所以“贞”字被引申为正确、坚定不移等义。立杆测影需要有人来主持、实施、观察、判断，故“贞”字又有了主持、判断等义。“贞”字的各种含义在《周易》卦爻辞中均有使用，这里用正确的认识义。
搞清了“乾元亨利贞”这五个字的字义，还要给这段卦辞断句，因为《周易》古文原本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如何断句也就自然成了理解卦辞的又一个问题。传统易学对这段卦辞的断句主要有两种观点：一是断为“乾：元、亨、利、贞。”一是断为“乾：元亨，利贞。”这两种断法的一个共同点是将“乾”字视为卦名，而不是卦辞。对此问题我们在前面已经作了分析，这里不再重复。我们的分析认为：“乾”字是卦辞，而不是卦名，作者在《周易》中是以卦画“ ”为卦名，“乾”字不过是作者对卦画的理解。依此而断，“乾”字后面不应打冒号，而应为逗号。写作：“乾，”。
至于“元亨利贞”的断句，我们可以结合《乾》卦的姊妹卦——《坤》卦的写作特点来分析。《周易》的卦序排列有一个基本的规律，即六十四卦往往“两两相对，非复即变”。就是说每两卦为一对，卦形及含义有一定的关联。《乾》、《坤》两卦就是这样的一对，而且是《周易》中最重要的一对，人们将其看成是天与地、阴与阳的象征，看成是《周易》的总纲。如果我们将这两卦的卦辞进行比较，就会发现两者有相似之处。《乾》卦卦辞为：“乾：元亨，利贞。”《坤》卦卦辞为：“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坤》卦卦辞中多了“牝马之”的限定词，显然，作为姊妹卦，《坤》卦卦辞是针对《乾》卦卦辞而言的，其“利牝马之贞”的句型，说明《乾》卦卦辞应断为“元亨，利贞。”而不应该断为“元、亨、利、贞。”其中的“利贞”应包含有“利牡马之贞”或“利所有马之贞”的含义。据此，我们不难看出，《乾》卦卦辞应当断为“乾，元亨，利贞”，而不能断为“乾：元、亨、利、贞。”其中“乾”字是《乾》卦的主题，大意为：“观察东方苍龙七星宿的运行规律，以察时定节。”“元亨”是判断词，是对“乾”字所代表的主题与人的关系所作的判断。大意为：是“亨通的基础。”“利贞”是告诫词，提醒受教者对前面的问题引起注意。大意为：“利于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制定课题，做出判断，最后提出要求，这正是《周易》卦爻辞的一个基本写作特点。
“观察东方苍龙七星宿的运行规律，以察时定节。”实际上也就是为了“遵循天道的规律”行事。而所谓“亨通”是就人事活动而言的，心想事成、发展顺利就是“亨通”。因此，《乾》卦卦辞可译为：
“遵循天道的规律行事，是人事活动得于顺利发展的基础，利于对此有一个正确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