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表于 2003-5-8 12: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RE:【讨论】特急 一则谣言为何引发小城万炮轰鸣
民俗研究者眼中的“谣言”
前天池州某县,打了一个响雷,据说一个哑巴被雷打死。哑巴临死之时,竟然开口讲话了(难道这个现象科学不能解释吗?),他让人们赶快去放鞭炮,烧黄裱,还要烧三炷香,这样就可避邪消灾(我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之处)。结果,下午哑巴死了,晚上此说就流传到数百年之外(可见俗众是多么狂热,为什么?谁对“费改税”的问题有种热情?)。晚上十点多钟,我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已有好几个亲戚打电话通知她赶快行动起来。她已按要求做了,并告诉我,不用担心,我家灾害不会降临了。
看到同志们谈及的都是同一种现象。我与各位的观点倒有些不同。我在接触民俗学之前,也认为这纯粹是封建迷信,不值一提。但现在我的思路转了一个很大的弯。我认为这些民间行为很美好,至少也是很有趣的。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的人)都生活在这样种种民间行为之中,谁也摆脱不了。我给学生讲课经常讲到鬼(比如刚讲过李贺,李诗“鬼灯如漆点松花”,多么与众不同的想象,鬼火竟然是黑色的,那么我们经常听人说他看见鬼火了,都是不可信的,因为所有的人见到的都是明火呢),因为任何一个中国人从出生到死亡都生活在这种文化氛围之中。鬼让我们生活得有恐惧、有滋味、有盼头、不感到孤独,有时还有超越现实之感!——哪怕我们生活在城市中,甚至于本人就是科学家,可有谁能不与鬼打交道?在这个意义上,我非常赞同高丙中先生对“民俗”的定义,那种只把“ 民”定义为农民的说法简直毫无根据。
——不过在中国,只有农民最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民俗理想,而那些科学人士、政治人士甚至学术人士全都躲躲闪闪地回避着自己心灵中这种本质而自然的渴望,目的似乎是为了表明他们的先进性和高尚性,其实他们的内心深处对于命运、情感、信仰的焦虑与恐惧同样是无所不在的。请看那么多官僚们为什么官一大了就贪污、就有情人?科学和主义对他们作何解释?请看那些科学家的困惑——中学时代我们就批评过牛顿晚年陷入神学的泥潭!(全是比牛顿更无知的人炮制了这样的判词);学者们面对诸多难解的学术问题,真能一以贯之地“科学”地求解吗?非也!葛兆光先生所举的事例如日本伪造古史的行为难道是个别现象吗?它会在更加科学的明天绝迹吗?非也!我们不是时时看到这样的情况吗?七十年代红学家周汝昌不就伪造了曹雪芹的佚诗吗?不是还有人伪造了曹雪芹画像、佚著、家谱、墓石、书箱吗?为什么要这样?理性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人们就会陷入自我欺骗之中。我们坐在讲台上高声训斥别人,不能这样武断、这样以想象取代科学精神——可是,只要一查,几乎所有的学者在不适当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种求助于非理性手段的时刻,他们的论著中都有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臆想与不科学的判断,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历史上从来没有一本研究著作是纯粹完美的。不过学者们并不象中国的农民那样单纯,他们不会直接表明自己的观点是想象的产物,而不停地甚至是强辞夺理地诉说着自己的科学特征。从这个角度去看,农民那种呼之欲出、坦率简易的理想和行为难道不让学者、政治家、科学家面有愧色吗?
科学是什么?它不过是发现自然规律并通过这些规律解释或改变自然现象。但是对于人的思想、意识、情感、信仰等,科学直到今天都是无能为力的。民众之所以迷信于那种非逻辑、非理性、非科学的事件,那是他们的思想感情与信仰的深层次中有未解的难题。如果不通过种种民俗行为去释放,而他们又不可能一下子成为科学的掌握者,怎么办?办科普班吗?
池州的神异之事流播之后,当地电视台立即避谣,不外乎是说,这完全是谣言,在科学昌明的今天,竟然有人会相信这样的怪事!——口吻是批评与嘲弄!窃以为,这种政府的宣传完全是没有心肝的行为,其实是非道德的——当然是很理性的。如果民众听信了电视的宣传,那么,老百姓又将回到一种难题未解的焦虑之中,甚至感到实在的恐惧——好在他们只会对政府的宣传嗤之以鼻的。政府的宣传哪里会顾及百姓的感情与信仰问题——这个问题我们难道看得还不清吗?它只需要稳定,它只关心百姓的温饱问题,那么百姓的精神问题呢?在科学的简单思维里,只要百姓吃饱穿暖了,他们的所有问题都没有了!来自农村的同志也能同意这样的观念?
民间信仰不能用科学的尺度去衡量,不仅是“科学昌明的今天”,即使是科学无所不能的明天,鬼神观念也决为会消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就是人类的末日。
我们的骨子里接受了政府所灌输的简化头脑的教育,我们一提起民间“愚昧”之事,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十分有害的。中国人的悲哀之一就是中国文化没能形成一种严格的宗教形式——请看多么不公平的现象:天主教、伊斯兰教徒在今日中国“有信教的自由”,而中国传统的道教、民间的祖宗崇拜等没有组织为之撑腰的民间信仰在新中国的法律中竟然没有任何地位!甚至于全被一棍子打成“封建迷信”“愚昧”,政府不停地取缔,罚款,诅骂,而那些天主教徒却能消遥法外,可是他们的宗教哪一个不是“迷信”?毛泽东对中国农民十分了解,但他的一个巨大失误是,他只看到了农民对物质的需求,而完全忽视甚至彻底否认了农民对精神的需求。
当然,有人会说,与那些“迷信”行为相伴生的是“敛财”等违法、有害社会的现象,可是这一点也不奇怪,难道说科学不也有这样那样的对社会的祸害吗?环境污染不就是吗?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一天真会毁灭,我们倒真想看看到底是科学还是迷信所导致的。
在民间文化论坛里,没有人对民众的信仰表示理想哪怕是同情,那么要我们这些研究民俗学的干什么呢?仅仅成为科学的一个帮凶吗?至少我们也得保持一种“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心态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