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关于《女娲溯源》以及“神话复原”问题的研究
此书是对女娲研究中一个长兴不衰的话题,即“有关女娲的神话与信仰行为最初是从哪里发生和起源的?”进行的专论。说实话,选择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已清楚地明白这将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因为,正如书中所言,“要探讨主要在幻想、情感与口耳相承间存在与流传的上古神灵信仰的起源地,已不免让人产生雾里看花般难以凿实的惶惑,何况女娲的神话与信仰在长期的地域扩布、民族迁徙过程中,已广泛地流播于全国很多地区和几个民族中了呢?……”但是依然勉为其难地做这个工作的原因,是因为发现南方说已经存在大量的局限和破绽,而因为没有对它的集中批评,它至今依然被当成是权威的定论,似乎这个问题已经是“铁板定钉”,无庸置疑。所以,我觉得如果自己研究女娲多年,积累了大量资料,不能有所争辩,让大家认识到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是自己作为一个专门研究者的失职。而且,我的研究也只是在批判南方说的局限和缺陷的同时,提出可能性的推测,并没有要做什么结论。在起源地的推测上,我是很小心的。
近来陈泳超兄对“神话复原”(这个名词是否妥帖,似尚可斟酌),提出了不少批评,我的系友“牛郎”先生似乎也很赞同。陈兄的许多观点,我也同意,但是觉得“神话复原”的思路与视角自有其价值,不可一概否定。神话推原,始于追溯神话产生的源头和原初的本质和真相,不用说它在人类的认识论和心理上有其产生和存在的必然性,综观神话学史,以此视角来探询神话真谛而且较有影响的,就有人类学派、神话学派、历史-地理学派、神话-仪典学派、心理学派等等,其中产生了无数皇皇巨著。拿中国学者的研究来说,一些学者对嫦娥奔月神话的“复原”(死亡起源神话)、对鲧窃息壤神话的“复原”(潜水神话)等,我以为,都是很有意思的、有启发性的成果。自然,你很难证明这一定就是“真理”(如今谁敢说自己说的就是真理?!),可你也不能就否定说那没有道理。我觉得只要言之成理、能够丰富人们对该神话的认识,就是好的。
神话的研究,钟敬文先生说像“猜谜”。我觉得有道理。(其实不惟神话如此,别的许多文化研究,也都有相似之处。)所以,我经常觉得,神话的研究,好比盲人摸象,有人摸着它像柱子,有人摸着它像扇子。孰是孰非,难有定论。只要我们虽然摸着像柱子、但并不咬定这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而听听别人的意见(listen to each other)、改进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批那些“扇子论”者为“子虚乌有”、“一派胡言”,也许,我们才可能接近对于神话本质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