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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3 15: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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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询问关于"想象的共同体"
stanza 于 2003-6-3 15:26 写道:
小人家 于 2003-6-3 00:25 写道:
另外,在中文中,ethnic又译作什么呢?
族群与民族主义的理论反省
邓建邦 德国Marburg大学社会学系
1.问题的意识
一九八九年四月,我从南京搭火车到厦门,共两天两夜,目的是欣赏沿途风光,
享受在山峦野林间奔驰的感觉。
同在软卧包厢里的有一位福建晋江县的个体户青年,二十四、五岁左右,穿著
时髦,但透着乡下人的土气,他是列车开动前一刻临时贿赂插进卧车厢的。我对眼
前的青年感到好奇的是,他跟我所熟悉的台湾本土商人的形象完全一样:浓厚的闽
南腔,热情好客,用塑料带包钞票,谈到赚钱时从容自信,甚至穿著西装配着白色
球鞋的模样与台湾本地商人亦毫无二致。
我当时不禁想到,这种相似不应该只是偶然。何况这位闽南青年从未去过台湾,
也没有跟台商做生意的经验,不存在模仿的问题。相似的原因应该是闽南与台湾一
样的地域文化。
--徐宗懋,《台湾人论》,页3,1993
这是一位台湾资深的媒体记者,描写观察两岸闽南人的共同文化特质。上述的
「浓厚的闽南腔,热情好客,用塑料带包钞票,谈到赚钱时从容自信,甚至穿著西
装配着白色球鞋的模样与台湾本地商人亦毫无二致」的族群特质观察,如果从族群
的原初论(Primodialismus)观点来看,作者(徐宗懋)基本上是假定语言、地域
文化特质作为族群性(Ethnizit?t)的基本内容,意即这些基本团体身份(basic
group identity)要素,是决定个人与群体认同的主要机制。
然而,这些原初赋与的族群特质,究竟是不是决定台湾的闽南人(或所谓的福
佬人)与大陆的闽南人的群体身份与认同的最主基础呢﹖如果认定文化的特质是最
主要的身份决定因素,那么是不是可以完全忽略两岸隔离一百年的历史过程条件的
影响﹖不同的国家或社会体制,对族群文化的形塑是不是同样都不重要呢;或者说,
因为文化特质的优越性,使得国家或社会结构等因素相对地次要了﹖假如,以上的
论述可以是肯定的答案,那么又该怎么去解释,以闽南族群为多数的台湾社会,于
90年代会出现所谓的「台湾民族主义」现象呢﹖甚至,假定族群特质作为群体认同
最核心的基础,在经验现实上可以被成立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将来「台
湾民族主义」会去结合大陆的闽南人--另一种新“台湾民族主义 ”的出现﹖
如果上述的答案不完全是肯定的,那么我们可以问的是:究竟族群特质可以解
释群体身份的形成到怎样的程度呢?如果族群认同主要不是取决在族群特质的因素
上,那又什么才是更决定的因素呢﹖其它的因素,如社会条件与机制到底扮演怎样
的角色﹖
这样的问题意识,如果放置在经验的层次上,可以去引导探讨:台湾闽南人与
大陆闽南人族群的形成主要基础为何?以及这族群在面对不断的社会变迁过程,它
们的族群界限(ethnische Grenzen)是怎么被维系下来的。另一方面,从族群认同
延伸到民族认同,这种集体认同反映在上述二族群关系上为何?如果二者表现在民
族认同上具有显著的差异,那么决定造成这种分歧最核心的因素是什么?
对于上述的问题,囿限于研究者本身目前可运用的经验资料上的缺乏,所以本
文必须暂时先限缩在族群与民族主义理论的探讨上。必须指出的是,这样的反省,
并不是跟实践上完全脱节,至少它取向一种经验现实上再建构的可能性。
2.族群理论
在说明族群与民族主义形成的观点上,至今的研究,大致上可以粗略地分为以
下的二种主要地不同取向:一是本质主义(Essentialismus),另一是建构论(
Konstruktivismus)的观点。前者主要确认在族群性的存在基础上,因为它强调这
些先于个人而存在文化特质的重要性,例如:语言、共同的历史起源等,所以又可
以称之为原初论(Primodialismus)。后者,认为不管是族群或民族主义的形成并无
法从族群的特质中导出,而必须归结到社会条件的基础上。它要问的是,那些历史
社会的过程对于形塑族群或民族主义这样的概念是重要的;以及,那些行动者,例
如:国家、政党、或特定的社会群体对这种建构的过程扮演决定性的角色。因为,
族群及民族主义的形成在此具有相当的策略性意义及可操纵性(Manipulierbarkeit)
,所以也可以把它称为是工具主义(Instrumentalismus)的观点(Scheffler,1985:
28-33)。
2.1 族群的原初论观点
Clifford Geertz(1973:259-263)从人类学的角度对原初情感连系(
primodial attachments)的看法,可以算是族群的本质主义的主要代表之一。
Geertz强调文化的原初情感的重要性,他把文化视为是一种象征体系(symbolic
system),是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及对事物的认知基础,而且具有起码某一程度对我
们的强制性。而所谓原初的连系或情感指的是「起源于被假定的传统(assumed
givens),主要包括直接的亲属及家族关系,以及超越这些传统,像出生于一特殊
的宗教社群,使用某一特殊语言或方言和相关的特别社会惯行(social practices)
」。这些原初的情感连带,Geertz举出如:假定的血缘连带、种族、语言、区域和
习惯,「它们表达了我们个人的感情、日常需要、共同利益以及相关义务,还有一
大部分是被我们赋与一些无法解释,但又具绝对重要的意义」。换句话说,正是这
些原初的情感连带构成了我们的身份与认同的基础。
可是为什么这些原初的情感连带,是没有办法被解释的呢?如果,这些情感连
带不仅祇于个人的心理强制,它还对社会群体的行为具有规范性的强制作用,那么
这种外在于个人的力量,就应该可以进行社会学的解释才对。研究族群问题的
Harod R. Isaacs (1989)提出基本团体身份(basic group identity)的概念,
可以对此观点进行补充。
Isaacs 把基本团体身份当作是个人与生俱来就拥有的一套现成的东西以及识
别(identifi-cations)。这些天生就取得的基本团体身份可以是源自于父母基因
上的生物遗传,也就是个人生理上的特征,例如:肤色、脸部轮廓等;也可以是经
由所属家庭的中介而取得社会性的特征,例如:语言、国籍、宗教、历史及起源(
history and origins)(1989:38-39)。
基本团体身份为何可以被用来解释个人认同的形成基础呢﹖依照Isaacs的看法,
是这些根本的文化特质可以对个人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力,起着根本的作用,特别是
在面对社会冲突时。因为,经验上告诉我们,最根本的冲突类属,往往是取决于这
些基本的文化特质上。而它们之所以持续性的存在,Isaacs假定正因为其满足二项
人类需求的基本功能:一是归属感(belongingness),另一是自我尊严(self-
esteem ),前者使得个人免于感觉孤独,与他人共同分享经验,并且得以被接纳;
后者,自尊需求的满足则免除了个人归属的不确定感,对自我的评价可以获得肯定。
透过基本团体身份,个人得以界定自我的社会存在关系,认识自我与他人间的
相似与差异性。并且源于这些身份要素,区分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内团体」(In-
Group)与「外团体」(Out-Group )。习惯使用某一种语言、出生于同一国籍、
拥有相同的宗教信仰、具有相同的历史起源,都意谓着那些人应该属于相近的社会
文化体系,有较紧密的成员关系,同时也排除非此身份的成员于关系之外,所谓我
群体(Wir-Gruppen)的意识,即是在这种社会关系下被界定出来的。每一团体身份
要素,在个人社会互动生活过程中,都不时地提供作为划定团体界限的判准。在这
些先于个人而存在的基本团体身份,各个要素彼此之间是紧密不可割舍的,形成一
整体的关联,并且总是可以在其中找到最核心的文化特质,扮演支配性的角色。它
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可依照外在情况(政经环境)的改变,调整
彼此间的功能组合关系(Isaacs,1989:40-42)。
因此,结合这些身份要素,可以对个人展现集体的社会功能--提供个人进入集
体生活的联结,将个人进行社会的整合。以Isaacs的观点来回答,其实也就是说,
每一个基本团体身份都可以想象是构成我们集体生活中的一个「偶像」(Idol),
透过此偶像所伴随的社会仪式性活动,对自己社会的崇拜,个人才感觉与其团体的
成员是紧密团结(solidarity)的,而个人认同在此过程才得确立,并且加以不断
的强化。
上述的讨论,指出一些根本的文化要素是构成个人的身份与认同的主要来源,
文化分享的相似及差异则是区分不同群体或族群的主要识别基础。
2.2 族群的建构论观点
社会人类学者Fredrik Barth(1970:9-38)反驳上述把族群当作是文化承载
单位(culture-bearing units),分享共同的文化特质的看法。他认为如此观点
会引导我们在观察及研究族群时,去注意不同文化间的差异,以及其历史的联结,
但却相对地忽略了族群是如何被形成的,以及存在于族群间界限(boundaries)特性
是如何的问题。依照这种族群的定义,族群的区分主要是藉由其所承载文化的外在
形态特征作为判准,事实上在此已经让我们接受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预设一经验
上族群的理念类型模式为何,告诉我们在族群的起源、结构及功能上,什么才是重
要的因素。这里首先可能冒的一个危险是,让我们假定界限的维持是没有问题的,
因而把族群与种族(races)当作是二合一的概念,没有清楚地加以区分。此外,可
以进一步问的是,在上述观点进行的族群研究中,那些在时间上持续的单位是什么?
如果外在的形态是重要的,不同的生态单位是否也就决定了不同的族群形式?针对
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把族群视为是取决于其文化特殊性的话,也就是说,族群可
以被研究者经由外在“客观地”方式加以观察。这使得我们把群体的差异(
differences),变成是文化特征上的差异,它的研究焦点转移是去进行文化分析,
而不是在研究族群组织。这里出现一个吊诡是,过去一些对某一族群具有显著重要
性的文化特质,随着时间的演变,今日已经对该族群失去重要性而不复见,但我们
是否可据此推论,今日的这个族群跟过去的这个族群不再是同一族群了?(Barth,
1970:12)譬如台湾以前年长一辈的女性必须从小裹小脚,象征代表着女性美丽的文
化价值,今天台湾的女性已经不再透过裹脚来象征美丽,但是台湾的这些族群依然
存续了下来,并没有随文化的消失而消失。显然地,如果轻易地去接受文化承载的
族群论见解,族群与文化两个概念间的关系,肯定被混淆在一起。第二个问题:一
个拥有在价值与理念上毫无二致的群体,当其中之一在面对着不同环境,给与不同
的机会条件时,是否真的会转而去追求一新的生活方式及新的制度化的行为模式?
Blom (1970:74-85)针对一群居住于挪威山区农民的田野研究,明显地反驳了这样
的假设。在该研究中发现,尽管对这些农民的生活而言,存在着强烈的生态上差异
的压力,结果却指出,这些农民仍然持续地保有跟一般的挪威人实际上并没有两样
的参与及自我评价。所以以外在制度化的行为结果作为去区分族群文化差异的构成
要素并不恰当。我们必须把生态环境因素对群体行为作用的效果与文化传统的因素
清楚地区分开来。
Barth认为,族群之所以相互区别,主要并不是因为缺乏文化的流动、人与人
的接触、信息的交换,形成不同地理、社会的单位拥有彼此区隔的文化。很明显地,
尽管社会互动频繁,族群间存在着接触与相互依赖关系,个别的生命历程在族群中
不断地出出入入,但群体间的文化差异与族群界限(ethnic boundaries)仍就被
维持下来。而且,文化的特质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不断变动的,所以把族群当作是
一文化承载单位,分享共同的文化特质的看法,并不能让我们真正了解族群的社会
特性。Barth 强调,「族群是作为一种组织的型态(organizational type)」。
正是它作为一种社会组织的形式,所以具有组织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族群的主
要特征,是在于自我归因(self-ascription)与他人认定(ascription by others)
上。所以,一个族群的形塑,在一个组织的意涵上,是行动者运用族群身份去类型
化区分我群与他群,藉以去进行互动。然而这里指称的族群身份并不是所有包围着
行动者那些“客观的”文化要素的总合,毋宁是行动者自身以为是重要的才具有特
别的意义。行动者把自己归属到特定的族群,不仅意味着他持有该族群的基本认同,
同时也指出到底根据那些重要的身份判准,他们对自己及被他人进行评价。
当族群被定义为是一「行动者本身自我归因与识别的类属」(Barth,1970: 10),
那么族群单位连续的本质很清楚地就是取决在界限的维系上。因为标示族群界限的
文化特征可能会改变,族群成员具有的文化特性同样地可能随时间而转化,群体的
组织形式也不排除有变迁的可能,然而族群的内部成员及外人(members and
outsiders)持续地进行二分,却让我们得以从此确认持续的本质,进而去研究变迁
的文化形式及内容。对Barth来说,「族群界限」是隐含有丰富社会学意义的,它
在此作为一种“社会的”界限,取代原初论以文化特质的观点去定义群体。族群的
接触之所以持续存在,不仅在于拥有一套识别的标准及记号,更在于它拥有一可让
文化差异得以持续的“互动的结构化”( structing of interaction ) 。所以族
群界限常常是包含了复杂的行为组织及社会关系,同时也不断地在导引我们的社会
生活。从个人对该族群团体的忠诚度及其并入与排除的社会过程,可以表示族群界
限的形成与否,以及族群界限的改变。而族群界线可以维持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社
会接触情境存在了文化的差异。所以对于族群研究的重点,应该从个别族群的内部
组成及族群史转移到族群的界限,及界限的维持上。
对于身份的形成,Barth认为与生俱来拥有的文化特质是其次的,行动者的自
我归因,以及族群作为一种社会组织原理才是主要的。换句话说,族群并不是一单
纯赋与的(gegebenen)概念,而是具有行动者建构的要素成份。Alberto Melucci(
1989)对于集体行动的研究,亦是支持身份的形成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观点。他认为
集体行动是需要社会建构的,所以「集体的身份或认同(collective identity)
是行动者形成共同的认知架构过程,使得行动者可以去考虑环境因素与计算行动的
成本效益」。因此集体身份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包含建构、维系与改变(
altering)的过程(Melucci,1989:27,34-35)。
在马克思主义(Marxism )的传统,取向于族群建构论的立场更是明显。他们
把由社会劳动所形成的阶级关系,当作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最核心的群体界限看
待,所有的社会行动都必然受限于其背后所承载的阶级身份关系。由于阶级是一建
构性的概念,所以处在这种经济生产关系中的身份塑造必然也是建构的,甚至是虚
构的(fictive)。
2.3 小结
从文化特质来界定族群,最受争议的一点,是其在解释族群现象上总是不可避
免地犯了一个套套逻辑上的错误:族群的原初论者,一方面强调族群认同是作为维
系族群存在的基础,但另一方面族群的存在却又同时被视为是保障族群认同的客观
要件。例如强调闽南语(福佬话)、闽南的文化特性与传统去形成闽南人的族群认同,
用以去解释闽南人族群的存在;反过来却又是以存在了闽南人这样的族群去论证必
然具有闽南人的认同。它的结果是,利用族群性(Ethnizitat)去解释族群性自身(
Ortlieb,1995:19)。族群性并不能从族群自身去进行说明,毋宁站在建构论的观点,
必须经由族群与族群之间沟通与关系的网络关联及其背后存在的历史社会过程去解
释,例如考虑殖民化因素的影响。
此外,文化的根本特质对形塑身份与认同的重要性,不应该把它视为是理所当
然的,而应进一步去问这些根本的文化的特质是如何被形成的,以及,在什么样的
社会条件及关系下,那些文化要素被选择性地认为是重要的。这些问题我们透过族
群的原初论是不可能有满意的解释,而必须从建构论的观点来回答。
3. 民族的形成与民族主义
我们从族群的形成,进一步延伸到民族及民族主义的讨论。基本上在此是假定,
族群关系的讨论可以区分为三个层次:个人(行动者)、群体(族群)、国家(民族)。
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经由个人认同(personale Identitat)族群认同(ethnische
Identitat)及国家认同(nationale Identitat)加以串联。
关于后者:英文的national identity在字义上,有二个可能的意义:国家同
或民族认同,视指涉对象不同而定,但对一当代的民族国家而言,其实指的是共同
的对象。藉由Raymond Grew(1986: 35-38)的概念界定,民族认同的建构主要有六
个特征:一.它是从历史中建构的、二.它是与国家有关的、三.具有情感的动员可
能性,创造共同体意识的可能、四.这种认同的意识形态不仅是由知识分子或政党
塑造,社会群体也可能是参与形塑者,它具有转移(shift)与成长(grow)的性
格.五.它与近代的工业化现象有关、六.具有文化的内涵,与高等的文化有关。
目前为止的研究,对民族形成及民族主义的解释,依Anthony Smith (1986:7-
13)对民族主义的研究观点,可以大致地区分为两个主要的研究取向:一是强调原
初论者( primodialists),一是强调现代论者(modernists)。以下逐一进行探
讨。
3.1 民族主义的原初论取向
在界定民族主义(nationalism)的概念同时,研究者大概都不可避免地要回
答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一个民族呢﹖」,又民族与民族主义之间的关联是如何
﹖
Roy Mellor在Nation, State and territory: a political geography (
1989:4-5)一书,给民族的定义是,「一群人分享相同的历史经验、高等的文化及
语言上的一致,并且生活在一自己视为祖国(homeland)的领土上」,而民族主义
则是「关于上述民族热望(aspirations )的政治表达」。Mellor的定义,从基本
的文化要素进行对民族及民族主义的界定。他指出文化的分享,是一民族的主要内
涵,而且民族是与领土或主权国家有关的现象;民族主义则是一种政治策略,去利
用民族认同,目的在于获取或维系民族及国家的存在。但是,进一步要问的是,民
族主义如果像Mellor指出的作为一种政治的表达或策略,去结合分享相同文化的人
成立新国家,那么理论上最理想的模型应该是单一民族国家的型态,多族群的社会
不是就很难经由民族主义形成单一国家吗﹖
3.2 原初论到现代论的过渡
Geertz (1973)的田野调查有另外一种观点。他对民族主义的诠释来自于观
察战后第三世界新国家的成立,包括去除殖民化(decolonlization)过程。Geertz
将之区分为民族主义的四个阶段。起始阶段,Geertz以为是和殖民有关的旧传统社
会的意义世界对抗,特别是那些与殖民过程有关文化的、种族的、地区的和语言的
自我识别类属,及对社会的效忠类属(categories of social loyalty)。它们必
须经由行动主体--革命的知识分子,尝试加以转化。其次,是反抗殖民时期,在这
个阶段,群众运动快速发展,同时把民族主义运动推向一个新的意义--为了自由的
取得。之后,第三阶段,革命运动者取得了政权,建立自己的新国家。最后阶段,
新国家成立后的后殖民时期,这时候国家虽然成立了,但却不代表身份与认同问题
的完全解决,因此必须去重新建立文化的整合,再一次去强调过去社会生活固有的
传统特质,与创造一种新世代的精神,Geertz把它称为新国家面对的本质主义(
essentialism)与新纪元(epochalism)的问题(Geertz,1973:241 )。事实上,
这整个去除殖民化的过程,虽然第二及第三个阶段是最显著,最为人所注意的民族
主义过程,但是对Geertz来说,他认为其实最伟大的革命往往是默默进行的那个部
分。换句话说,去除殖民化、新国家成立、或者民族主义的形成和结晶化,这整个
过程,政治的革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它在进行一场文化的整合性革命。
Geertz的主要论点,在于表达民族主义的意义,主要不是政治的,而是文化的,
而且是对传统的文化要素与当代的价值进行一整合性革命的过程。从这个观点来看,
Geertz已经超越一个民族主义的本质论者,而倾向民族主义是一文化建构的观点。
这种观点,在以下的论述会更清楚地呈显出来。
3.3 民族主义的现代论取向
主张原初论者,皆强调一个民族的形成与生俱来的族群要素具有绝对的关联。
社会人类学者 Ernest Gellner(1983)及历史学者 Hobsbawm(1992) 批评这样
的观点,他们认为民族是人类历史近代发生的现象,绝不是文化原初的产物,而必
须去考量特定历史社会条件。
Hobsbawm(1992:7-8)以为,想要经由语言、共同区域、历史、或文化特征,
提供客观的标准,去描述民族性或进一步解释民族的形成,基本上都犯先验(a
priori)客观主义的错误。因为经验事实告诉我们,这些原初论者提供的指针,永
远祇有少部分的成员可以持续地符合其定义的内容,被视为拥有同一民族的身份;
况且,这些指针的界定,例如:语言,本身就不是固定、一成不变的,而是具移动
性(schifting),甚至多少具有含糊不清的性格。另一方面,如果一个民族,认
定是经由个人或集体认同的主观选择,彼此”志愿地”相互承认同属一个民族,例
如, Ernest Renan(1990:20)所说:「一个民族的存在是每日的公民投票」,
强调从主观面归属感的意识界定一个民族,则又陷于主观意志论的危险,似乎在暗
示着一个民族的需要、创造、或再创造,都祇是关乎意志的问题。祇要某一个岛的
人民,想要成为一个民族,就会有一个民族出现在那个岛上;缺乏对现实条件的考
虑。所以Hobsbawm认为对一个民族的界定,「没有任何一个客观或主观的定义是令
人满意的,而且都是一种误导....真正的民族祇能从事后(a posteriori)来承认」
(Hobsbawm,1992:9)。
相对于Hobsbawm 去批评过去对民族概念过度轻易的接受,以及概念上的混淆。
Gellner(1983 :1)在题为「民族与民族主义」一书,一开始就先界定什么是民族主
义:「民族主义主要是一政治原理,认为政治的与民族的单位应该是一致的。」也
就是说,民族主义同时包含了政治上国家主权与文化所建构的民族两个概念,并且
将国家的疆界等同于在民族所涵盖的领域上。
Gellner 以为,唯有将文化与意志的要素及政治的单位相互结合,成为一规范
的力量,才是民族的形成;而能够促成三者结合的,主要是因为民族主义的关系。
Gellner(1983:55)说:「是民族主义去形成所谓的民族,而不是反过来,民族
产生了民族主义」。
在中世纪欧洲农业社会由于缺乏流动,社会各阶层相互区隔,广大的农奴和少
数的士绅、统治阶层很少交流,在文化相互分歧缺乏沟通的情形下,政治的单位和
文化界限无法取得一致性,民族与民族主义因而不可能发生。进入工业化社会后,
政治经济结构的改变,在追求成长的要求下,必须把原来农业社会分散的个人加以
统一化,俾社会分工的进行。同时为了提高生产力,发展科技,增加沟通,普及的
学校教育也是必要的。因而,社会的运作「必须提供一群可流动的、受过智识教育
的(literate)、文化程度相同的、可相互替换的人口」,所以必要经由现代国家
为中介,提供一大众公共义务的及标准化的教育系统。正是当代社会的运作需要具
备文化的同构型(culture homogeneity),而且为了保护及维持这种文化的存续,
Gellner把它称之为高等的文化(high culture),有别于农业社会的低度文化,所
以必须要提供一个相应的政治屋顶( political roof )。这也正是民族主义所以形
成的原因(Gellner,1983:46-48)。
`对于这样的解释,一个主要的批评是,在于Gellner过度强调现代化的结构功
能取向解释,把结构的需求视为具有决对的优位性。也就是说,因为农业社会过渡
进入工业社会,对社会的文化同构型需求的必要,当作是民族主义的主要发生条件。
显然,民族主义的发生及民族形成的复杂历史社会过程被过度地简化了。
Hobsbawm(1983:263-307)在观察欧洲进行"传统的发现"指出,在1870年后
的欧洲由于快速的大众政治动员,对旧社会秩序造成威胁,为了控制此以中下阶层
为主所进行的民主浪潮,统治菁英于是创造一些集体仪式性行为,以疏导上述的政
治后果。Hobsbawm举出三种主要的社会控制模式:一.制度的创造,例如节日、体
育、及社团,二.新的地位体系和社会化模式的创造,例如层级性的教育系统、皇
家的庆典,三.塑造共同体,例如民族。因此民族的塑造对统治者来说,目的可能
在于,灌输人民新的公民忠诚,重新取得正当性的来源。不过,这祇是民族形成的
可能方式之一,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历史过程,都会影响民族主义对民族的塑
造方式。但肯定的是,每一个「形成民族的过程应该都具有人为的创造(artefact)
、发现、及社会工程的要素」(Hobsbawm,1992:10)。
Gellner 与Hobsbawm都同意,民族是一当代的现象,而且也是经由民族主义(
及国家)才形成具有现代意义的民族。这种被形成的,或者更具体地说,被制造出
来的民族,Gellner 以为是同构型的高等文化与意志、政治单位的规范性结合,
Hobsbawm则说它是一具有人为的创造、发现、及社会工程元素,且与当代民族国家
具有密切关联的社会实体。这里很清楚地去指出,民族并不是一给定的概念,处于
这种社会关系中,社会行动者的创造,才是具有决定性的因素。不过,应该进一步
追问的是,究竟一个民族的内涵是什么?在当代资本主义不断地扩张,要求不断地
全球化(Globalisierung)的趋势中,以资本作为一「不分国界的语言」尝试去跨越
所有民族、国家的边界,民族是否还有必须要存在呢(大前研一,1996)?它可以抗
衡的基础点是什么?就此问题而言,Benedict Anderson(1991)提出「想象的共
同体」(imagined community)的概念诠释,或许更能够去解释当代民族主义现象
的重要意义。
Anderson(1991:5-7)以一人类学方式,提出民族的定义:「民族乃是一想
象的政治共同体,而且被想象为同时具有范围与主权的(limited and sovereign)
」。它的理由是:一. 即使是最小的民族,处于其中的成员,彼此多数都是互不相
识、不曾接触、甚至也没听说过,然而每一个人却都可以在脑中拥有彼此存在的想
象;所以民族是想象的。二. 一个民族总是涵盖有限的人口;所以是想象有范围的
或限定的界线(finite boundaries)。三. 自从启蒙时期及法国大革命以来,破
坏了传统神圣的层级性王朝的正当性之后,主权国家就是自由的担保与象征;所以
民族是想象为具有主权的。四. 同一民族的关系,总是让彼此相互以为存有一深厚、
平等关系的情谊,跨越彼此间可能普遍存在的真正不平等与剥削关系;所以它是想
象为共同体的。而且正是基于这种共同体「手足之情」(fraternity)的关系,使
得民族可以要求其人民自愿的牺牲。
上述这种想象的共同体在人类历史上是怎么出现的呢﹖Anderson (1991:125)
指出在中世纪欧洲有二个重要的文化体系: 宗教社群(religious community)及
王朝领域(dynastic realm)。它们代表人们意义世界的参考架构,而且都想象自
己为宇宙的中心。宗教社群的组织是向心性的及层级性的,位于顶端的峰点(apex)
是神,社群间彼此信赖拉丁文具有独一无二的神圣性,因此对世界的解释权掌握在
懂经文的极少数智识阶层。但是随着新的文明(新大陆、新科学)不断的被发现,
沟通的快速发展,人们开始有相对观与地域观出现,使得欧洲中心的文化基础开始
动摇,基督教作为唯一真理也受到质疑。
在此同时,Anderson提醒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人们对时间理解(
apprehensions of time)的改变;Smith(1993:18)称此为「时间概念的革命」。
Anderson(1991:24)说,以往人们在一事件发生,对时间的看法接近一个所谓的
「..弥赛亚时间,即过去与未来同处于一瞬间现在的共时性(simultaneity)。在
此观点情形下,"在此期间"(meanwhile)一词并不具真正的重要性」。也就是说,
人们对时间的想象只有人与神之间的垂直性联结,而没有水平的--人与人之间关系
的面向。但是,十八世纪,小说与报纸的出现后,人们对时间的理解方式开始有很
大的转变。因为小说、报纸可以把同一事件发生的所有关系者,透过前后脉络的叙
述,共置穿梭于一同质的、空洞的时间(empty time)中,表达一种新的共时性意
义。这种经由印刷刊物媒介导致共时性意念的转变,改变了我们对时间理解的方式,
使得人与人之间的想象成为可能,并进一步刺激想象的共同体出现。
所以,民族想象的共同体出现,在Anderson的论述下,主要与二个因素有关。
一个是宗教与王朝的殒落,拉丁文失去象征的支配力量,因此人们必须去寻找新的
方式,重新「将手足之情、权力、及时间有意义的联结一起」。此外,资本主义、
沟通的科技(印刷)的发展,二者的结合形成了印刷资本主义(print-capitalism)
,改变了我们过去理解时间及世界的模式。印刷语言普及的结果,很多人开始可以
以自己为思考的对象,并把自己跟他人联结产生一种想象的关系,但是这种想象不
是无边界的,因为不可能有一种普遍的统一语言出现,而总是存在着「人类语言多
样化的不可避免(fatality)」。所以印刷语言的普及,事实上是配合着土语化(
vernacularization)(将地域性的母语文字化)市场的开发过程。这个过程不仅
开辟了专属的土语文字交换与沟通的领域、提供语言一新的定型化、也创造了土语
的权力空间。可以想见,资本主义、科技以及人类语言多样化的交互作用结果,赋
与了民族意识的基础,同时创造一种新的想象的共同体形式的可能--促成具有政治
界线的当代民族(Anderson,1991:36-46)。
这里可以看出,Anderson对民族主义的理解是把它当作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文
化创造」(cultural artefacts)。它比较是属于一种亲族(kinship )或宗教的
概念,而不是一种如:自由主义或法西斯主义的意识形态。民族主义的文化创造方
式,除了上述以市场主导的土语化过程,Anderson还指出在殖民与被殖民过程,经
由殖民者或本地的权力及知识菁英共同的「巡礼」( pilgrimages)过程经验,培
养共同体的意识,也是民族主义的可能进行的方式。
4. 结论
以上的讨论,可以发现关于群体身份或认同的形成,主要有强调与生俱来的文
化要素的解释,或者是建构论观点的解释,同样的论述方式,也延伸在关于民族的
形成与民族主义的原初论及现代论之探讨上。
原初论的观点,主张族群或民族,是历史的自然单位以及人类经验的整合性要
素。这些单位或要素是由一些根本的文化要素,如Isaacs所指出的基本团体身份,
例如:身体(特征)、名字、语言、宗教、民族性及「历史与起源」等构成。对个
人或群体来说,这些身份是赋与的,很难被改变或否认,而正是这种原初的或根本
的文化特质的关系,对一民族的形成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民族主义事实上是去唤醒
这种自然的情感进行国家的建造。然而这种观点显然没有去解释到底民族怎么被形
成的,民族与民族主义之间的关系也常常是相互混淆不清。
现代论的看法,主要的差异,在于认为民族纯粹是人类晚近历史发生的现象,
而且是与资本主义的发展、殖民与被殖民过程、及近代国家的形成有关。换句话说,
民族的形成并不是人类社会形成时原初的产物,而是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创造出来
的。一个民族的形成,必须是透过民族主义运动来创造。
对于民族主义的观点,本文倾向Anderson指出的,民族主义是一种文化创造。
它的创造结果--民族,是一想象的政治共同体,拥有限定的范围与与具有自由象征
的主权。那么在当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建构就无法忽略族群及民族(
国家)的界限。尽管,资本的世界性流通,但是这些界限与文化差异仍然存在,而
且可预见的它将被持续地维持下来,对我们发挥一定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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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在互联网上的引用出处
http://www.geocities.com/Paris/Cafe/9642/1deng.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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