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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7 21:4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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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偶尔涂弄的小文
佛缘·诗缘
千年钟敲响时,据说有千年虫,一夜成精,成心要刺激下这粉饰的太平。人们用成堆鞭炮,还有假面舞会,以冷落这个徘徊着的幽灵。幽灵在哪,没人知道,却有人壮胆,独自上路,而我正是其中的一位。所幸这路只是网路,幽灵再可怕,最多只会对着我的机器,发出凄厉的威胁罢了。仗着堂吉诃德式的神勇,我未见那孤独求败的幽灵,却在outlook中偶遇了一位拈花微笑的佛子,叫Zenyeuh,来自台湾,一个叫月眉里的地方。那时我猜,佛子一定喜欢弯弯的月,淡淡的,静静的,等着月的圆満。
从台湾到大陆,隔着海峡。从大陆到台湾,隔着海峡。在虚拟的时空里,有太多风雨、涛浪的海峡,如幽灵般隐遁了。佛子像个诗人,说一定是我跟风车作战时,发火了,不经意地将涩涩的,咸咸的海,烧干了,于是才有这平静的一刻。我有几分得意,却忘了佛子每日擎香礼敬的水月观音,有个柳叶瓶子。佛子似乎与晓月吟诗去了,窗外的钟声渐渐的疏疏,却注盈了我一个清凉冰洁的夜。
佛理是我爱听的。佛子偏不讲,却静静地打了个看话禅,传来一位叫郑愁予的诗,叫《情妇》,让我这时时表白要做好人的,起初惊出一身冷汗。诗是这样写的——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妇/而我什幺也不留给她/只有一畦金线菊,和一个高高的窗口/或许,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或许......而金线菊是善等待的/我想,寂寥与等待,对妇人是好的//所以,我去,总穿一袭蓝衫子/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候鸟的来临/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
佛子幽幽地称,这诗是谱成曲子的,并用山地人苍浑的嗓音唱的,听得我心有戚戚焉。红旗下长大的我,已是听威严的老师教化惯的,而佛子却突然将我的心头堵住了,闷得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忽然惘知身居何处了,但一直呆想这曲子怎样唱。于是猛记起一菩提的诗来:"相逢天女赠天书,暂住仙山莫问予。曾遣素娥非别意,是空是色本无殊。"佛子笑一笑,尔迷托福呢,尔迷托福呢。佛子呵,佛子呵。
佛堂是我爱拜的。海峡水仿佛已被汲到了柳叶瓶,我终于可以走到台湾岛了。我总要去拜佛的。佛子忽然来见我,却先带我去看闹市里放生池的鱼。鱼长得又白又红的,又长又胖的,吐着大大嘴巴,耍着大大尾巴。这只鱼戏着那只鱼,那只鱼戏着这只鱼。可爱是蛮可爱的。真想做只自在的鱼。佛子先是放了油油的面包屑,这只鱼争着那只鱼,那只鱼争着这只鱼。佛子笑得很开心。佛子又放了黄黄的草叶子,这只鱼看着那只鱼,那只鱼看着这只鱼。佛子同样笑得很开心。我再也没拜佛的勇气了,从此偃旗息鼓,不去跟轰轰烈烈的进香团。鱼呵,鱼呵。佛子呢,佛子呢......
我最大的发现,佛子其实是个诗人,还是个影射诗派的高人。佛子合掌清唱啊——
/森林小径/有着前人的汗水和青春/我小小的步履呵 蹬着石阶/想像庭前柏子树 或赵州吃茶的闲情/说什麽演绎归纳 说什麽存有实在/偷得浮生半日 与云影天光相会/
谁都知晓我爱亚里斯多德我爱笛卡尔我爱黑格尔我爱上帝我爱参玄问道我爱林清玄,佛子偏偏都不爱,这不折杀我吗。只看那树丛杂草,只望那云影天光,只听那回音很远的脚步声,不很孤独吗。小的时候我也走过森林小径,肚兜里有野果,有鸟蛋,还有不会飞的小鸟,我不懂得寂寞,佛子有我这福气吗。佛子偷时光,我却偷鸟蛋鸟儿,比佛子实惠多了。王摩诘说,"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佛子却走在"山之旅"上了,这偷得的半日时光,佛子能寻什幺呢,我就是不懂。佛子扮了个鬼脸——
/回首前尘/我与年少欣欣相望/唯愿/复归於婴儿/
又笑一笑,用我的乡话说"童心"了——
/童心是小鸟/飞置天顶/在荒漠枯枝当中/走寻甘露/若是拄着弹雷公/犹原老神在在/觅得一片瓦//童心是五花茶/茶叶、糖仔、梅干/拢拢掺做一夥/用滚水冲泡/沁起一阵芳味/浸润我的目//童心是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无论按怎转踅/嘛有仝款的想法/轻轻仔放下爱憎/远尘离垢--/亲像婴儿/
佛子毕竟是佛子。我服了,却听不到婴儿的哭声。止止不须说,止止不须说......
尚记得上那菩提轻轻地那唱呵:"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佛子却不做那"纵使有情还有泪,漫从人海说人天"的佛子。佛子不能喝酒,大抵也从未闻过酒味,却从老师L那里磨来了"桂花酿"。佛子居然天真地相信狡狯的老师L,这桂花是采自广寒殿的。佛子轻轻地这唱呵——
/诗人说:/「如果山不来 就走向山」/炎夏自有一袭清凉的意向/山岚氤氲 群峰喁喁私语/沁心的雾气 浸润我眼中的绿/
我猜着过,佛子最喜欢月眉里的镰刀月,起初不是很明很亮的月,却能在云层里滚动着,越滚越明亮越滚越圆満。佛子说相信千里共婵娟,想圆一在桃园一在高雄的大哥大嫂的梦。佛子的桂花情结,是大山的情结。
我终于也到了月眉里,那是佛子的老师W老师L介绍去的。在那里没有佛子的佛气,可以闲情偷时光,却是偷了佛子们用的图书室不少的文字。爽朗的老师W,尔雅的老师L,大度的佛子们,都太让流浪的人感动,以致乐不思蜀。我不再跟风车作战了,海峡这边和海峡那边,也还未排好战车,海峡的水自然又是满满的。风浪不大。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佛子和大哥,老师W和老师L,当然还有我这俗子,去品桂花酿。这酿却已不是那酿,是老师L珍藏的"蜜恋花香"。佛子有些愠怒,可老师是怪罪不得的,况且还能共品,也算两全了。佛子和老师L会心一笑,就泯恩仇了。
牛鬼蛇神全被超度时,我虽非得道,却是该走的时候。所谓"袖中有短书,思寄青飞雀。远行恋俦侣,此志常落拓。"毕竟海峡那边梦里悠悠,佳人倚着绿窗。佛子急就章地笔占新绝,用了两个让我惊颤的字——旅心。想着佛门历历有人,譬如佛子等,让八尺俗人,不免惜惜焉。虽然人生如梦,一切皆幻,如空中飞鸟,有何踪迹可寻,况学道人耶!然为不令此等佳文抿灭,吾岂敢私自收下,宜当记下,以飨天地间之佛缘人焉——
/现在收拾行李还太早/却是凤凰花已盛开 缤纷/悄然 化作/书页上/一朵一朵艳红的蝴蝶/在字里行间 找寻/ 旅次的足迹/ 惊醒 树上蝉声唧唧//将书本、照片、CD、讲义、信/打包 锁进记忆之箧/心真的累了/写诗的手 倦了/达达打字声/是旅者孤独的跫音/在深夜叩问心之讯息//自此始知--/原来/萍水是为了想念/离别是为了再见/惟愿/道上相会/至于行李 可别太沉重/
佛子后来离开了月眉里。我也无缘再遇见佛子。我知道,佛子的行李不会太沉重,却装有十四行的诗篇;佛子的眼睛不会太眷恋,却洒有晶莹莹的落花。佛子说,在告别的时候,曾悄悄地在"水月观音"前,放了一页纸,纸上有数行清秀的文字——
/所有的诗句 都是为你/该如何去描绘/你的眼波和眉峰/牵动着的嘴角/笑看众生心/
//你在水之湄/所有的风花雪月/在日暮时分集结/昨日晶莹的泪水/旋踵於午夜梦回/犹如生命踏蹬/百转千折//我只要/一只钵/一双鞋/一叶扁舟/窥探你白毫光中/的秘密/当繁华落尽/再预约下一世的灿烂/和不悔//自此/不再漂泊/
这写诗的白纸,是否当时已让一阵微风卷起,我没问过佛子。佛子呢,据说一直在一个闹市的铺里打着木鱼,据说偶尔也在网中行行独行行。
许久的许久,我在《普门》上又读到了佛子的《满满》——
/喜欢满满/便当盒里的饭菜满满/饮水机里的水满满/书柜里的书满满/满心 满足 满梵行/慈悲满满/欢喜满满/待来年/华/枝/春/满/
那是佛子在月眉里,看弯弯的天心月圆的结果罢,我想。
在隔海之月也弯弯的时候,我偶读《华严经探玄记》,于是写下《佛前》——
/顶礼 月牙惊醒了/仰视你之目光 轻柔/如蜂中之莲//千年
皆等待吗/我从寂中来/ 陪你一刻/
但月眉里的弯弯月,我终究没有看到。它只属于佛子。
注:
★Zenyueh,台湾佛界女诗人,用闽南语和汉语双语写作,作品充满童心与禅趣,散见于《普门》及台闽一些报刊,以及《中国诗人》网站
(http://www.chinapoet.net/yuanchuan/zenyueh)。
★千禧年清秋子夜,速记于 "南方之强"。窗外,五老峰下南普陀钟声依旧。2003年6月读苏曼殊诗,略改于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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